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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刀兵怎宜轻起 维和义无反顾


    司马尚游见秦航笑声诡异,神情夸张,没好气的道:“我说你平日里正派得不得了的样子,怎么尽好扯这些没影儿的事。你再乱说,咱交情就到这儿了啊。”秦航见他言语中倒还真有三分怒气,便收回邪笑,当即圆场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过若有啥情况,你得向我汇报,免得我糊里糊涂......”

    “我说你有完没完,瞧我不赏你两脚!”

    “唉唉唉,别动脚啊。啊!......”

    “别跑啊!还跑!......”

    惠儿在北街西拐一圈,东转一圈后,来到一座废弃的破庙中。番外诸国,信佛的倒不在少数,因此寺庙也多。那寺庙破乱至极,怕是有多年没人上过香火了。庙中佛像也已褪色,看上去暗灰一片。蛛网林立,霉气味道颇重。

    惠儿右手朝空气中扇了扇,似乎对此味道极为反感,跟着双掌拍出三声响,庙中却是无人相应。隔了片刻,又拍了两声响,此时佛像背后亦传来两声轻响。惠儿又回了三声。

    佛像背后突然跃出一人,作本地人士打扮,头戴角帽,身披粗毛大衣,穿的却是毡靴。那男子三十岁左右,见到惠儿后,跪下施礼,道:“属下陈祖德,见过小主。”

    惠儿并不回礼,冷冷说道:“起来说话吧。”此时的惠儿一改往日那娇滴滴弱不经风的丫鬟形象,眉宇中布满傲气,神色间威严颇重,倒不知那人称她小主,究竟是何来历?那叫陈祖德的汉子起身而立,恭敬地站在下首。

    惠儿道:“我在城中看到你留下的暗号,说罢,找我什么事。”

    陈祖德道:“主上已得知小主混上郑和帅船,特发信过来,令属下配合小主,合力伏击郑和船队,击杀郑和。”

    惠儿俏眉一皱,似有不解道:“郑和船队有两万余人。凭咱们现在这点力量,如何伏击?且郑和身边防范严密,我至今尚未得以混入顶层,要击杀他,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两件事无一不难,谈何容易?”

    陈祖德细笑了两下,道:“属下刚从锡兰山国回来。那边已经停火,本地人亚烈苦奈儿打败了泰米尔人,已经称王了。属下依照主上指令,与他们达成了协议。郑和此次出海带有皇令在身,务必要在锡兰山城建碑布施。咱们与亚烈苦奈儿合作,只要略施小计,便能一起灭了郑和船队,到时趁乱击杀郑和自是要容易的多了。”言罢神情激动,脸色笑容极是诡异。

    惠儿听陈祖德语气,倒是极其自信。便道:“想不到你竟想得如此周到,你这般头脑,将来是大有作为啊。”

    陈祖德忽闻此言,立即惊醒,收回笑容,忙道:“属下这条命是主上所救。当年家兄祖义被郑和押至京城而后被朱棣斩首,属下被主上施救才得以躲过一劫,今生今世,必当誓死效忠主上。属下与朱棣,郑和不共戴天,定要力助主上除此逆臣,其余之事,并无分外之想。”神情坚决异常,若说他不忠勇,绝无人信。惠儿似是没将他一番忠言诚语放在心上,依旧冷笑道:“我又没说你想干嘛,你又何必如此惊慌?”

    陈祖德头冒冷汗,惊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此刻已接近严冬,他竟然能被一句话吓出汗,却也难得。

    惠儿又道:“父亲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告诉他,我会加紧努力,混到郑和身边的。还有,我好久没见父亲,他现下在哪?能否再此见上一面?”

    陈祖德道:“主上行踪向来飘忽不定,除了军师,无人知晓主上之所在。不过属下会将小主思念之情给主上带信儿的,想来主上最疼小主,得知音信,定会相见。”

    惠儿摇了摇头,神色落寞,轻声呓道:“若是疼我,就不会五年不见了。”只是此语甚轻,陈祖德也没听清,不过上面之事,他也不敢胡乱插嘴。

    惠儿回过神色,道:“此间不可久留,今日之后你休得再在此地出现,以免人生疑。郑和帅船之上有一人也是一样,怀有异心混到了底舱水手中,我现在虽不能确定他有何企图,不过此人城府极深,身手俱佳,绝非常人。在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底细之前,我们的底细也绝不能让他知道!懂我意思么?”

    陈祖德惊道:“竟有此事?看来郑和船上暗箭颇多,小主千万要小心为上!我今晚就离开此地,另外此人来历小主可否示下,属下若得空回得内陆,定将他底细查出。”

    惠儿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有机会我自然会试他一试。”

    陈祖德见她既出此语,便也不再多问,双手一揖,道:“属下告退,小主保重!”言罢“呼哧”一声,身形已经掠出门外,眨眼间即已消失。想不到此人轻功竟也如此厉害!

    破旧的庙中,只留下惠儿还站在原地,她一直在自语自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是什么来历?当真要与我为难么?......”言语渐轻,直至不闻。

    秦航与司马尚游二人此刻已置办好所需物事,雇了几辆小车,在路口等候。远远看见惠儿正向二人奔来,二人总算放心。

    见她此刻背上已自多了一个包裹,秦航便问道:“惠儿姑娘,买了什么好东西?可给我瞧瞧?”

    惠儿嘴角一扬,笑道:“现在不能给你们看。”

    秦航讨了个没趣,怨道:“就知你小气。行,总算是平安回来,不耽误时辰了,咱这就回船去吧。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要好生看押着才是。”

    惠儿见秦航不悦,便安慰道:“秦大哥,我给你们可是买了好东西呢。不过要回去之后才给你看。”

    秦航展开笑颜,道:“这话才对。”

    司马尚游见惠儿一如往常,并无微恙,也不相问,三人看押着几辆小车,回往港岸。

    此时郑和派出去的使者已和本地取得联系,那本地官员也派了几人过来相报,说道拉撒国虽经内乱,但此间国王已接得信报,明日便会派大队前来迎接。双方商量了一些事宜,又各自谈起本国风俗轶事,言下皆有结交之意。拉撒国虽偏居化外,却也知晓在遥远的东方,有一天朝王国,地大疆广,百姓乐业,国势强盛。所派出来的水师船队更是规模浩大,数次南下西洋,结交当地各国,发展贸易。是以当听闻郑和船队到时,城中大臣立马飞报国王,不敢耽误。

    到得第二日清晨,号角声起,锣鼓喧天,却是拉撒国王亲率臣工百姓,大队来迎。那国王头戴冠帽,身着王服,当中走出,右手抚胸,弯身言道:“拉撒国王率同臣工百姓恭迎天朝船队,愿大明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愿两国友谊地久天长!”

    郑和立即回礼相待,按最高外交礼仪阵势相应,道:“感谢国王陛下亲自相迎。大明愿与贵国结为友好之邦,愿国王陛下身体健康,愿贵我两国友谊地久天长!”而后双方验明节使,互签文书,互赠礼品。郑和赠的是纯蚕丝织造的锦袍,大明丝绸业发达,领先当世。纯蚕丝织出来的衣物更是柔滑异常,极其珍贵。

    那国王一接锦袍,便知是精品,可惜本国无此巧匠更无此原料能织出这华贵的衣袍。国王回赠了一匹骆驼。拉撒国盛产骆驼,誉为国宝。此骆驼更是周身纯黄,无一杂毛。双峰如鼓,四蹄清健,一看便是良骥(注:驥指良马,此刻用以泛指良种,读者勿要较真)。

    国王言道:“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今日天朝船队亦是万里乘舟而来。希望我们两国的友谊就像这骆驼一样,虽相隔万里,也无法阻挡。”

    郑和郑重谢过,命人接过,好生相待。而后双方一同入城,而此刻的城,却不是秦航三人之前上岸去过的山城了,是国王所在的城堡。

    国王在城堡中央的朝殿上接待郑和,文武官员都站在一旁。郑和方面作陪的是副使王景弘,史官,通译,护卫将军,以及一些教谕,书手,舍人。国王大赞郑和出使各国是创世之举,并且随行的船队航海水平更是世间一流水平。郑和谦逊了几句也回赞国王年盛有为,城中子民朝气勃勃,民风强盛。国王道出实情,民风强盛是逼不得已。

    拉撒国常年内乱,海上盗贼林立,经常是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郑和倒也暗赞这个国王诚实,说出实情。便和国王说了此次来时与一股海盗激战的经历。那国王听到郑和船队竟然将为祸多年的一股巨盗铲除,不由得有些不信。他们常年生活再此,对各方海盗自是了如指掌。前日里郑和剿灭的那伙在本地名头极响,各方势力甚至是官方都多次与之为战,丝毫未占上风,此刻竟被外来船队所灭,当真是又喜又惊。堂下大臣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但既听得郑和亲口说出,想来自是不假,众人对天朝钦佩敬畏之心又多了一层。

    那国王听到此处,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要留郑和在此多歇息一段时日,并且邀请郑和船队帮忙剿灭各方海盗,以维护亚丁湾海域和平。

    郑和心想你这国王倒是直来直去,借兵剿匪说得如此轻巧。但也知道外国习俗向来开放,喜欢直接,倒也不怪。只是直接拒绝怕面子上过不去,只得婉拒道:“承蒙国王陛下厚爱,若是王国有难,鄙使既在此处,定不会袖手。只是来时我皇帝陛下曾有交待,不得擅自向西洋各国动武。若人犯我,我必犯人。人不犯我,我亦不会犯人。国王陛下这番美意,鄙使怕是担待不起。”

    那国王急道:“这怎么能说是擅自动武?海盗无恶不作,十分可恶。不仅危害过往商船安全,也牵引本国百姓流离失所,打击海盗,是正义之事!贵国向以仁义播于天下,此时盗贼肆虐,如何能视之不理?”

    郑和心下一惊,心想这国王倒挺会使激将法,还拿仁义说事。不过他话说得确实不错,打击海盗是正义之举,是救国救民之表现。若抛开政治包袱,郑和定会拔刀相助。只是自己使命在身,怎能节外生枝?

    前日之所以剿匪,是因为盗贼胆大包天,竟然抢到自身头上,不除之不行。若是无人相惹,自也不会灭他。现下对方主动相求,这却麻烦得紧了。答应嘛,自然不行,船队使命不仅是出使拉撒国,还有很多国家要去建交。若是被海盗托住,岂不是因小失大?况且皇上给了我两万多将士,不能一一都消耗在这片小小海域。否则回航之路并不确保安全,这如何使得?不答应嘛,势必会让拉撒国看轻,让他们觉得我泱泱大国,堂堂天朝竟会如此不仗义。还谈什么仁义播天下,声威震四海?

    这些念头在郑和心下一晃而过,虽是难题,不过郑和出使多年,与各国打交道无数,略微一想,便有计较。他正色道:“国王陛下盛情,本该难却。只是鄙使身上即担出使之责,就有义务坚决完成,全船两万余人鄙使要完好无损地带给吾皇,否则劳兵伤财,鄙使回去也难逃罪责。不过国王陛下放心,若贵国日后有外敌之难,只需一纸信书寄到鄙处,鄙使自当来援。各区域有各自规矩,谁要是破坏平衡生存之原则,也为我方所不允,必将惩罚罪魁祸首!”郑和此言说得有理有据,又让国王难以再开求援之口。

    他先说明自己最重要的使命是出使西洋各国,而不是到处剿匪。否则船队人员有限,若有差池自己将会被问罪。然后又言明若有外敌入侵拉撒国,郑和必会前来支援,以维持现下各方平衡,最后表明谁要是破坏了西洋现状,谁就是罪魁祸首,必不相饶。既让国王不好意思再开口相求剿匪之事,又答应随时来援安了国王之心,最后警告各方势力必须按现状维持平衡,谁要有意挑事,作为大国天朝就有义务除恶维善。

    这一席话说将下来,那国王果然不好意思继续再开口,同时也为郑和恩威所服,不由得大赞道:“贵使不卑不亢,正义凛然。既有口才,又有恩威,真是人才,人才啊!天朝不愧是天朝,人才济济,人才济济啊!”

    郑和谦道:“陛下过奖了。为人臣者,要为圣上尽心考虑。为人使者,更要为各方考虑。国王陛下才是最为聪慧啊!”

    国王哈哈大笑,双方又各自谦逊几句,而后再聊了些兵事历史,西洋大势,直到晚宴过后,方才散去。

    待得数日后,郑和在拉撒国使命已经完成,各方编史也已记录完毕,再补充了些淡水和日常用品,便要离去。国王虽好客,极力挽留,却也知郑和使命非常,最终还是率领臣工百姓相送。

    离别时,郑和相赠了很多布匹,丝绸,茶叶,农具,工匠,以及一些务农方式。而国王亦回赠了很多珍稀物品,犀角,象牙,羊皮衫,包括一些黄金,珊瑚之类的重宝。双方交易完毕后,各自不舍。百姓更是相送数十里,拉撒国民对外这等友情,在当地也属难得,他们常年经历战争,对外人都是非常警惕,可郑和使者团队成功的征服了他们的心,令他们恋恋不舍。尤其是赠送的农具等物,更是改善了他们贫困的生活方式,因此拉撒国后来世代与大明交好,郑和实在功不可没。

    秦航等水手见船队又要起航,早已升起风帆,换好桨舵,整备启程。此刻他身上已穿了一身羊皮毛衣。却是那日惠儿在山城之中给他们带的,只是此等殊荣只有秦航和司马尚游二人享得。直让底舱的小震子小飞子们羡慕得嫉妒恨。在恨秦航司马二人见色忘义之际,也怨自己没有好命。只是这些少年人习性,变换无常,倒也不用理会。

    船还是走了,在泪别了当地人的极度挽留之后,船队依然还要踏上下一个港岸。秦航站在船头,此时的他,已不再是每日就只能呆在舱底摇橹打舵的底层水手了。船上船下,他可以自由出入。他望着越离越远的港岸,心中已飘过万千思绪。

    “若纯,你看到了么?你要是能看到这幅画面,那该有多好。我们的船队又要起航了,还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你要是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妙。”

    海风,吹拂过他的毛衣,那白色的毛发在风中不停的飘扬。那是羊毛做的,羊毛最能御寒,此刻也近寒冬,秦航换上了这身羊毛衣,心中涌过一丝温暖,这要是若纯织的,该有多幸福!

    男人的身旁还是有女人的好,你瞧,若没有女人,谁会想到,在这寒冷冬夜,为你添衣加袄?可惜啊,司马尚游这小子不懂温柔,惠儿对他心意,明明是傻子都能分晓。可是他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生了一个聪明头脑。想到司马尚游,秦航就想笑,平日里坚决果断,聪明至极,可碰上惠儿,却老是避之不已,也不知他是榆木,还是木驴。

    不想他了,还是想若纯吧,若纯,你千万等着,过不多久,我便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定拥你入怀,诉说肝肠!远方的**儿,这飘扬万里的思念,你听到了么?

    海风,依旧吹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