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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自来英雄分胜负

    沙镇。

    又是一个艳阳天。八月的酷暑似乎最是难耐,骄阳如火,空气中的暖流弥漫着整个大地,仿佛却要吞噬大地上忙碌的人群,又如无尽的烈火烤柴般蔓延着,炎日当空高挂,用它那灼热的身躯笼罩着四下。

    可在它如此放肆之下,尚有多数人群聚集在它眼皮底下,人群熙攘中,呐喊声,赞扬声时起彼伏,根本无视烈日之存在。

    一张横木搭成的圆台之上,摆放着两个大水缸,台中竖起一面锦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擂”字。

    台下人情澎湃,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却依稀可见两个青年汉子全身缩于水缸之中,水面上不时冒出点点气泡,从台下人**杂中得知,两人进入水缸已有一段时辰了,此时却还没有哪方露出胜败的迹象。

    台下人众焦急万分,却又不时地叫喊助威,半个时辰过后,左边水缸水面气泡渐渐急促冒出,一连串接着一连串,瞧这架势,缸中人怕是撑不了多长时辰了,果不其然,片刻过后,缸中一个湿淋淋的人头冒了出来,急喘了几口气后,始才恢复过来。

    那汉子脸上一脸颓势,沉重地跃出缸外,兀自在旁恨恨不已。

    台中一人举起一面小旗,朗声说道:“本回合,薛家村,薛坤胜。”听来当是个正判之流。

    数次催喊之后,那右面缸中却还是没有半分动静,也不知缸中人是故意在卖弄本领还是出了意外?

    那正判走了过去,手中拿着一个小木槌,向那缸身连续敲击三下,良久,那缸中水面缓缓伸出一个人头,那汉子长得倒也一身魁梧,只见他徐徐站起,向之前刚从水缸出来的汉子拱手道:“上官兄,承让了。若论水上翻浪兄弟我不如你,可论这水底换气,呵呵,兄弟我还是稍胜一筹了。下次若有机会,定要好好见识见识上官兄的水上雄姿。”

    那被称为上官兄的汉子大声道:“胜了就胜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这回合是我输了,下次定当再次请教薛兄神技。”说罢径直走下台去。

    那叫薛坤的汉子一脸笑容地向台下人众拱手道:“献丑,献丑了。”

    台中正判道:“薛坤,这回合你顺利晋级,下回合可能否见识一下你的水上翻浪之功啊?”

    薛坤笑道:“呵呵,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沙镇英才济济,我薛某到时候只要不丢祖上的脸就回家烧香了。”言下之意,倒显得颇为自负。

    那正判道:“薛兄你太自谦了,你的"潜龙腾浪"在沙镇乃是一绝,此番上官琦落败,想必薛兄你更是胜券在握了。”

    薛坤谦道:“哪里哪里,人上有人,只盼到时候能不出丑便是。”两人又各自恭维了几句,自是不在话下。

    原来今日是水手公开擂赛选拔,沙镇地处海疆之畔,自然也在选拔地点之内。水手擂赛是郑和依照朝廷的旨意在沿海边镇举行的一场大赛。

    此令一出,沿海边镇顿时热闹非凡,难怪今日如此酷日,人气尚有如此之高。各镇各村的少水上年,青年,中年甚至老年人皆纷纷报名参赛,一时风头无两。

    适才比试的乃是水底换气一题,上官琦是沙镇镇上的一渔家子弟,自幼熟识水中功夫,在沙镇亦小有名气,无奈他此番的对手却是被称为"薛家一条龙"的薛家村薛坤,薛坤乃是薛家村出了名的水底蛟龙,一身水上本领,笑傲沙镇。此子水上天赋极高,又肯用功,是以连上官琦这样的渔家高手亦要败下阵来。

    今日薛已是连赢了两场,如若明日的水上比试再次折桂的话,怕是本次擂赛的头名就非他莫属了。

    人群中邓孝明一伙亦站在台下,邓孝明恨恨道:“想不到薛坤这小子这两年进步如此神速,在缸中一口气竟能憋三个时辰之久,连我亦自叹不如,唉,明日再没人收拾得了他,咱哥几个今后怕是没脸在沙镇呆了。”

    一旁的郭承昂附和道:“就是,可是人家实力也确实摆在那,咱干着急也没用,走去那边看看秦航和盛郅的比试如何了,咱的希望都在他俩身上了。”

    邓孝明道:“好,就去看看咱们沙镇的双龙对决,我就不信还没人收拾得了阿坤。”说罢,一行人朝着西边的另外一个擂台奔去。西边的擂台人群鼓动之势丝毫不输于薛坤与上官琦的那场对决。

    台上亦有两人,却是两个少年。当中一个,正是邓孝明他们口中的铁友秦航。

    另外一个少年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生得极是俊朗,一身布衣,打满粗丁。但这少年脸上一脸坚毅,隐然中自有一股摄人气势。这少年名叫赵盛郅,亦是和秦航邓孝明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只是他平时寡言少语,比之秦航更要沉默。

    今日他和秦航两人同时抽到了对决签,不得已之下兄弟两人却要对阵台上。这赵盛郅亦非等闲之辈,看他年纪轻轻,手底下确实硬得很。

    有一种可怕叫做后天努力,赵盛郅平日里很少言论,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水上,心无旁骛,术业专攻,故而在同龄玩伴中,反倒以他水上功夫最高。

    今日他二人比试之题乃是"泅浪夺旗"。擂台之后乃是一个方正的水池塘,横长约有七八十丈,水池尽头插了一木制旗杆,杆上有一锦旗,按照规定,两人要从水池的这头游到尽头,夺旗者胜,水池当中插有数根暗桩为障碍。

    此题考验的是参赛者短时间内排除应急问题的能力,故而有一定的挑战性。秦航缓缓走向台边,对赵盛郅道:“盛郅,今日你我二人一定要耍出咱们沙镇男儿的威风,莫让他人小觑我们后生小子。你准备好了吗?”

    赵盛郅面无表情,一脸坚毅道:“你放心,今日我一定会赢你!”

    秦航道:“输赢不重要,情谊比什么都重。我们谁赢谁输又何必计较的那么清楚呢?”

    赵盛郅依然面无表情道:“比赛总归有输赢,你一定要尽全力,不然便是看不起我。”

    秦航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言其他。

    台上正判走了过来,言道:“你们二位准备好了?”

    赵盛郅向前一步,朗声道:“准备妥当。”秦航也应了一句。

    正判道:“好,开始。”

    赵盛郅当先从台上跃入池中,秦航随后也跳了下去。赵盛郅一马当先,奋力向前急游,使得是传统游法蝶泳,只见他双手匀速先前急划,双脚踏着水花竭尽配合,身子时而左右仰翻,时而上下钻浮,姿势美妙之极,当真是有如一只彩蝶在湖中翩翩飞舞,蝶泳之称确是名不虚传。

    秦航却没有他那般急促,他使得是狗刨式泳姿,双手前趴,后腿急蹬,身子稍微向前倾,他这式泳姿虽无法在水中保持长时间平衡,但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加快爆发力。

    水池长不过数十丈,片刻之内即能周游一圈,正是因此环境,秦航才会选择这式看上去不太雅观的泳姿。

    这是那位无名老师父传与他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先熟识周边环境,再考虑用何方法。今日恰巧派上用场,水池不大,最后需要的就是爆发力,可惜赵盛郅却没有看清这点,蝶泳固然姿势美妙绝伦,可是在今日这个小池塘中,怕是药不对症了。

    果不其然,适才秦航还落后于赵盛郅,瞬间速度便提上来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快接近尽头时候超越了身旁这位伙伴。

    赵盛郅眼见秦航即将接触旗杆,心下大急,情急之下,双手猛拍水波,两腿向下急蹬,身子瞬间一跃而起,利用空中短暂的惯性冲击,终于在秦航游到旗杆前的时分亦并列而至。

    “那是"鲤鱼跃龙门”啊!”人群中一声声惊叹,难道刚才赵盛郅所使的招式,就是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能在瞬间使出这招,且游刃有余外又丝毫不拖泥带水,姿势却又是如此潇洒,这个少年不简单啊!”人群中一个老者又发出了如斯赞叹。

    秦航见赵盛郅瞬间飞至,心下亦是钦佩不已。这些从小到大的几个玩伴中,倒以此人功夫最硬,平日不见他言语,关键时候却是真人不露相。

    赵盛郅虽然应变万分,然秦航这几月来受无名老师父教诲又岂是等闲,只见他双手迅速缠上旗杆,一招“猴子摘桃”正要去夺锦旗,斜下里一股掌风猛然而至,却是赵盛郅见旗要被秦航夺去,发了一掌攻向秦航本身,这本是“围魏救赵”,然秦航左手护住旗杆右手“云手”式化开了赵盛郅这一掌,双腿倒勾而上,竟是要以一双肉腿夺下锦旗!

    赵盛郅见状亦是大惊,但此人反应也真是迅速,危急中他双腿紧勾住旗杆,双手迅速从前方抽离攻秦航本身改为攻向秦航勾向锦旗的双腿。

    这样一来,情况逆转,秦航双手被旗杆所缠,双腿在上又遭受赵盛郅的攻击,瞬间弄了个手忙脚乱。但观赵盛郅亦不好过,双手要对付秦航的双腿,双腿又被旗杆所缠,顿时两人各自依靠旗杆在空中形成僵局。

    远在台边观战的邓孝明郭承昂等人看得惊诧了眼,他们和秦航赵盛郅从小长大,虽知赵盛郅平日甚是用功,但也没有料到会高明到如此境界。更有甚者的是,秦航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他们并不知晓秦航师从无名老师父。短短的一两月之内,秦航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功夫大进不论,单是那份危机关头应变能力就可以让自己好好学习了。

    台下的群众亦被这等情境深深震撼住了,好多年没有看到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有过这么精彩的对战了,一时间呐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台上的正判亦扯开了喉咙大声向台下众人介绍水池当中的情况,说得是唾沫纷飞,兴高采烈。台边众说纷纭,可水池尽头的秦赵两人却当真是有苦自己知,两人脑中都在快速旋转如何能打破此僵局?

    秦航环顾四周,略一思索,随即双腿奋力一弹,摆脱了赵盛郅的双手,进攻的双掌同时离开赵盛郅的双腿,全身顿时呈一条直线向池中笔直而落,难道他要自动放弃?

    人群中诸多人士亦是对秦航此举大惑不解,旗杆上头的赵盛郅亦是一脸惊疑,此时他全身上下已经脱离秦航的威胁了,他想也不想,双手随即破势而上,要取下锦旗。

    说时迟那时快,直线下落的秦航在双手接近池水的那一瞬间,怀空顺划,上身由下忽转而上,下身双腿轻点池水,如蜻蜓掠水般飘过水面,又如山藤绕树一般缠绕旗杆冲刺而上,在赵盛郅双手正将碰到锦旗的那一瞬间抢得了一步先机,夺下了锦旗!转而飘飘然落地。

    赵盛郅紧随而下,也落到了地上。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了一阵阵的喝彩声,邓孝明几个更是大声呼啸,欢悦之情,言溢于表。

    赵盛郅默默地看着秦航。良久,说出一句话:“回龙探爪,想不到你竟连这久已失传的回龙探爪绝技都学会了,了不起!”

    秦航正色道:“你的鲤鱼跃龙门也很厉害,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赵盛郅又道:“今日我输了给你,但我不甘心,下一次,我一定要再和你一较高下。”

    秦航和声道:“我们两兄弟,何必呢?谁赢谁输,又何须看得这么重?大家以后说不定还要共乘一条船。”

    赵盛郅沉默了,他颓然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了下去。

    长江九曲坞,九曲滩。

    黄昏的夕阳斜斜地映在江面上,一阵微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青山绿水,如斯情景,诗意浓浓。有道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这一刻,天地间唯美色彩当是完美无暇的表现出来。

    一个汉子笔挺的伫立在滩头,望着那滔滔东去的江水,凝神遥思。他负手而立,目光严峻,朗朗颂道:“......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忽听得一个苍老声音赞道:“好一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岂不闻尾句,人生如梦,一鐏还捋江月。”

    那汉子一听,瞬间鼓足内力,大声朗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适才那个苍老声音一发出,他立即屏息凝视四周,却并无发现四周有任何人影。以他此时修为,方圆五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休想瞒过他耳目,可知来人显是在五里之外。能在数里之外已能窃听到自己言论,并以传音入耳之功遥相呼应,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怎叫他不心惊!

    却见一个清瘦身影从沿岸山林处疾驰飘来,那身影在江面轻点数下,如风筝掉线一般滑翔而至,顷刻间已立在滩头,姿势当真是美妙绝伦,如此轻功,实乃生平仅见。

    那汉子细细打量着来人,来人是一个枯瘦老者,一身灰衣长衫,神态从容,潇洒之极,似是一个得道高人模样。

    那老者恺恺而道:“江湖上多称段当家乃一介武夫,今日一见,想不到段当家会在这黄昏沙滩吟诗怀古,说教出去,有谁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