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滋——<br/>德里坑洼的高速公路边上，半新不旧的路灯内部发出一阵电火花的噼啪声，被轨道轰炸的冲击波弄得歪歪斜斜的桩子上悬挂的白炽灯泡闪烁了几下，有些最后还是没有点亮，而剩下的，从头顶放出文明的亮光来。<br/>照亮了尤里他们眼前的路。路灯就是指示，灯火从这德里城郊外一路延伸到城内，更多的灯火让视野有一种开阔的景象，感觉，就好像回到战争前，一切什么都没发生，没有致命的外星人攻击，就连道路上战争的残骸，燃烧报废的汽车，印度军队的装甲车等也都被清理。来自德里城内的鼓乐声越发响亮，尤里等人就好像外来的背包客，跟随着逐渐聚集的本地人去参加一场他们传统的庆典和聚会。<br/>特种兵们就跟在一长串的人群后面，从神殿出来后，聚集在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在灰雾下的旷野里不时有人过来加入队伍，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尤里观察了，除了加入到公路上几近千人队伍的人外，还有另外一群。<br/>城郊有不少房屋，并且还不是那种废弃的，许多房屋里也有灯火，田间地头也都还有人，这些似乎是举家出行，并传来阵阵当地话语的交谈声。他们被更多人簇拥着，就算走上大道也一定在中间，其中还有不少由人抬着的步撵，坐上的人如不倒翁一样摇晃着，双手紧紧抱住胸口，披着华丽的衣衫，好像古代的贵族。<br/>要是李悳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有这方面的情报，至少，能够弄清楚当地人在说什么。而且令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这些人似乎有完整的语言能力，甚至还以家庭为单位出行，看起来还有自己的居所，不过他们却并不加入公路上的队伍，似乎故意避开，表现出明显的主观意识——<br/>可是公路上的绝大多数都是漫无目的的行尸走肉，他们目光呆滞，并且完全由那城中传来的音律控制。这一切让队员们感到越发压抑，他们如今就混迹在最没有自我意识的那一批人后面——为了避免可能的意外，他们找到了一些遗弃的布料包裹在身上，如此便和道上的人群融为一体，毕竟他们原本那套特战连体服和全身的武器太醒目了。<br/>外星人也许看不见，但人类绝对可以。<br/>可人类也更好骗。<br/>“长官，我去接触一下那些能说话的家伙？”一名队员小声说道，“那些看起来是地主什么的，我记得印度的精英都会说英语。”<br/>尤里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只要看一下周围那些眼神涣散，步履蹒跚的人，他就暂时压住了想法，示意先静默观察。<br/>“不论是陷阱，还是一个奇迹，指挥部都会需要我们的报告——我们还有四个小时汇合，领袖一定会告诉我们答案的。”<br/>大家都同意，因为他们很快就注意到，那些贵人周围都有一圈真空地带，似乎没人会主动靠近，那么一切出格的举动都会十分明显。摸了摸破烂罩袍下的武器，他们耐心地等待进入城市的那一刻，只不过，在进城之前——<br/>“长官，敌人！”<br/>士兵们紧张地喊道，每个人都一下按住了武器，一股巨大的寒意袭来，因为就在进入旧德里城的入口处，几道光束照射了出来。<br/>那是五米高的走卒机甲，正响亮地踏着阔步从楼宇的巷道里走出。钢鞭般的触手挥舞着，从人群的两边三三两两地踏过，似乎随时会抓起一个人来碾碎成果汁然后喝个干净，就像那天看到的那样。可是却并没有，这些机甲无视了人群，人群也无视了机甲，甚至，还有一些人跪倒在地，在机甲踩过的足迹五体投地。<br/>“继续走，停下才会被起疑心。”<br/>他们咬牙不做声，战士们不是第一次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但这么近还活下来的人可不多。集中精神并调整呼吸，直到机甲好像有事一样甩开腿向一个方向而去。<br/>而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奏鸣，以及光华一闪，短暂，但真切。<br/>“那是队长他们去的方位！”<br/>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相信队长他们的能力，并且，刚才的所见更进一步让尤里坚定要进到城里。<br/>“为什么外星人会和人共存？”<br/>很快了，城外的一股人群进入了城中，然后，汇集到了一股更大的人群中——这座城市的居民，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旧德里的各处，早已经到处都点亮了灯光，鼓乐也变得更加响亮，因为城市里到处开启了广播，还有在灯火最通明的地方，市中心的广场里，锣鼓喧嚣，烟雾和烛火成百地点燃，并搭起了一个巨大的架子！<br/>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那架子上被火把打得通明的手绘的宗教画，画里有一个多手多脚光芒万丈的神像，印度怪异的神灵很多，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不过随着进城，尤里他们发现这里是有一种内在的格局布置的。<br/>比如，在城外见到那些有人抬的贵人们，他们就可以直接进入内街，但行尸走肉般的大多数来到城市里便仆倒在地。德里同样遭受过轰炸，贫民窟一扫而空倒显出宽阔，黑压压轻松挤下几千号人，只是混在其中的队员们被迫也得坐在地上，这一下就坐在了人群中间。<br/>“这是搞什么？”<br/>咚！<br/>巨大的脚步声敲打着大地，前方的地面中，一台长得蜘蛛蟹一样，但比公交车还大的外星机器拔地而起！折叠的六腿强力地支撑起身躯，正面亮起了一只绿油油的独眼，凌驾于所有人的头顶，将小队几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br/>吽——<br/>机器发出一声轰鸣，尤里等人左看右看，结果发现周围坐满了人，没空给他们跑开。而且，这些人明显激动了起来，就连失去的自我此刻好像也返还了几分——尤里自己身边的一个男人便突然开口，带着兴奋和期待，祈求般向上伸出双手。<br/>框呲！<br/>机甲的腹部开裂了，从里面窜出数十条活动的管线，如同从鱼腹里爬出的褐黄色寄生虫，甩动着，延长着，伸向地面的人群。<br/>“上帝啊，这是什么鬼玩意？”<br/>一人一根，所有人全都渴求着仰头张大嘴巴，管子便一下窜入人的口腔，竖着，似乎扎进喉咙里建立某种连接。这个过程人们全无反抗，而是希冀。咕咚，咕咚——有些东西顺着管线进到人肚子里了——<br/>“灌食？”<br/>管线输送完后自动抽出，然后机器踏步向前。框呲框呲，如同流水线上的作业，抵达一个位置后放出管子，人群排列地整齐，并且也主动，一批一批，向着队员们而来。<br/>看来那东西内部储存的都是那种灌食的液体，储量不低，一定能喂好几千人——但，有谁想要这天上掉下来的午餐吗？<br/>“长官，快看那个！”<br/>并非所有人都想吃这午餐，有一个人不知道是清醒了还是过于虚弱，管子好一会都没能送进他嘴里，而他也作出无力的反抗——机器好像注意到了，于是侧边伸来一只爪子，揪住这人拎起来，机甲后背有个牢笼，处理残次品一样把他丢了进去。<br/>然后机甲继续向前，来到了他们面前！不妙的是，他们还是是这一批次的第一排。<br/>尤里仰起头来，那些管线里，正滴落着半融融状油漆一样的液体。上尉这一生经历过枪林弹雨，尸山血海，也见识过很多残酷，但这种感觉依然无法形容——可是由不得他了，因为上面的管子已经冒了下来，落到了士兵们面前。<br/>圆球状的头部，和八目鳗一样层层张开口器，它晃动着，似乎在奇怪没有落入准确的位置，所以无法启动灌输——没过两秒，这东西就像急了似的摆动起来，活脱脱一条大蠕虫！<br/>该死，如果不灌食，机甲上那只独眼就会看过来，把他们全抓进那牢笼里，虽然不知道什么下场，但谁愿意去想？<br/>可如果接受...他们可还戴着呼吸面罩呢！<br/>时间不多了，机器可没有什么耐心。几人对视一眼，眼中不乏焦急，直到最后的关头，尤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br/>他一把抓住了那根管子！<br/>然后左手伸向前方，把前面那个已经灌食过的仁兄拽过来，把管子再插到他嘴里！<br/>其他队员立刻有样学样，这些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反抗，他们的脑子似乎还不清醒，但机器一下安稳了下来，注射再次开始，随后收出，移动向后续一个队列。<br/>好险...<br/>紧绷的精神却并未放松，随后，这些人才站了起来，似乎进食后恢复了精神。他们大口地呼吸着灰雾，完全不受负面的影响，并且很多人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激动着左右观看，还有些人似乎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大喊大叫着，然后朝着前方奔去，场面十分混乱。<br/>广播里，又放出了当地的语言，似乎在交代什么。人们一下变得激动了起来，纷纷向城市中心挤去！这一下，再度让队友们犹豫了，他们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跟着人群，并且更让他们在意的是，为什么这些人恢复了神志，又为什么对这一切视为平常？<br/>他皱着眉头看向头顶的广播：“如果我们能听懂这里面在说些什么的话...”<br/>随即，一口标准的，印度式的英文在上尉耳边响起：“那是上师克夏尔在宣导信义，号召平和与包容。”<br/>马上，说话的人被尤里扼住喉咙拖了过来，三名队员肩并肩靠过来用背遮住这一幕，手放在袍子下的武器上随时待命。但，周围人群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动，这里足够混乱，而尤里将军刀横放在男人的喉头，冰冷的钢铁贴着皮肤，男人的额头立刻流淌出了汗水。<br/>“你都听到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尤里压低了声音，“简短到20个词内，否则我立刻割开你的喉咙！”<br/>“停，不要这样，那些生物对血腥很敏感的！”男人吓了一大跳，“外星人，还有皈依者，如果你杀了我他们会马上发现的！我没说谎！”<br/>声音不大，但语气极为沉重。尤里动作暂停了一下，但没有放下刀：“我冒得起这个险！”<br/>“我会配合你，我保证，先生！我叫马萨尔，我在城外就看到了你们，就跟了上来，我不是外星人，我也是受害者——”<br/>人群涌动，而小队慢慢靠向一边，抵达墙壁，并最终把人拖进了一条不长的巷道，重重地推到墙边。<br/>这个男人，尽管灰头土脸，但神志清醒，甚至还有修建胡须的痕迹。在刀枪下，他很快交代。<br/>“我是本地财政部门的一名官员，从外星人入侵开始，我就一直躲在德里的一处庇护所里！”<br/>难怪英文水平很不差，而且还讲究体面——尤里信了一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们眼下遇到的第一个可以沟通的人。<br/>但尤里审问的口气并没有减退一分：“哪怕是华盛顿的地堡，也被外星人挖了出来，入侵者会杀光所有人，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你是真的？”<br/>“所有人？先生，这里的人可还没死呐！”<br/>马萨尔后怕地摸着喉咙，然后抱怨一句：“但很多人也和死了没有区别了，你看到了，没有外星人的喂养，他们就会失去理智，就算眼下神志可以清醒了，他们也都会求着上师克夏尔给他们启迪，净化他们的罪孽，好让他们也能诡异，也能...”<br/>也能什么？这个男人没有继续说，但队员们却听出了许多的信息，尤里立刻对此追问，而马萨尔却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左右看向周围，似乎唯恐被发现。<br/>“我得先弄清楚一件事，几位先生。”男人紧张地说道，“在德里被彻底占领前，我们政府还有联系，我听说了一个国际项目，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是星火计划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