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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陆与余(二)

    “哪里有什么吩咐的说法,哈哈哈哈哈,小兄弟,老朽就是想问一下这里是平乐镇吗?”老人摆了摆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啧啧笑道。

    余庆原本想着傍晚能接个好活来着,没成想是位问路的老伯,但仍旧笑着答道:

    “没错,这里就是平乐镇。”

    老人虽然目盲,但仍是仔细打量了一圈四周,嘴上侃侃而谈道,

    “虽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异,但此间的那一缕缕精纯至极的剑意却是一点不假。”

    余庆摸了摸脑袋,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最西面的赤霞已经将大地染成了一片金黄,余庆与老人双手作揖告别,

    “那老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老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但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一桩往事,对着前脚刚走几步的余庆,招手喊道:

    “小兄弟,老朽是走街卖画的,要不要买张画啊?”

    余庆没有停下脚步,但转过身对老人摆了摆手,

    “不用了老伯。”

    老人心有不甘,随即又提高嗓门儿,吆喝着:

    “年轻人买张画回家挂在墙上多喜庆啊,今儿个老朽破例,可以画一张送一张,只收一两银子!”

    余庆停顿了一下脚步,

    一两银子那的买多少斤粮食了,这个老伯的价格未免也太贵了吧!

    老人误以为余庆想要来买画,吹嘘起来,

    “小兄弟不是老夫吹啊,你看平乐镇这么冷,老夫给你画一张“烈阳高照”,保管屋内热乎的像小媳妇的被窝,不过年轻人火头旺,也不需要这个,我给你画两张门神,挂在堂屋中间,保管魑魅魍魉小鬼不敢进你家门!”

    余庆撇了撇嘴,将信将疑地转身返回,站在老人边上,

    一老一少,一瞎一傻,就这样面面相觑,

    片刻间,老人如同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何处拿来两张崭新的白色宣纸,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笑道:

    “小兄弟,你想画什么尽管与老夫说来便是”

    老人话音刚落,便将手中白纸贴在了城墙上,宣纸纹丝不动,似乎在等待老人执笔挥毫。

    余庆有些纳闷,

    这年头一个瞎了眼的老头儿竟然也会画画?

    说实在的,余庆并不是很想买画,只不过他觉得这个老伯日子肯定过的很苦,要不然谁眼睛瞎了还出来卖画?

    余庆还年轻,况且今天还赚了十两银子,花上一两也是可以的,于是便开口道,

    “那您给我画一幅可以辟邪驱凶的吗?”

    老人不以为意,他瞧出这个孩子出身贫寒,好奇地问道:

    “小兄弟怎么不要求画一只金蟾放在家里,这样即可财源不断滚滚来”

    余庆笑意如常,摇头道:

    “不用那么麻烦,银子我可以自己慢慢赚。”

    其实余庆心底还说了一句,“你要是真有那么灵验,自己还不早就锦衣玉食了?”

    老人略作思量后,也没有继续劝阻少年,神情珍重,开始作画!

    约莫半柱香后,老人搁下笔,提起那张刚画好的宣纸,吹了吹墨迹,

    “拿回家,挂在堂屋即可,可保你一世平安。”

    余庆郑重其事的接过那幅画,有些茫然,

    老人画的应该是一只“兽”,但余庆却是从未见过,其身形如虎豹,其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肩膀上长着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

    老人见状,替余庆解释起来,笑道,

    “画中之物其名为“天禄”,是上古神族之种,有他在,你可以坐享财运,且无灾祸。”

    余庆点了点头,将画卷了起来,掏出了一小块碎银,约莫也就一两,

    “给你银子,咱们两清了。”

    老人手中攥着那一小块碎银,提醒道,

    “年轻人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买一送一,你还可以再让我画一幅,什么都可以。”

    “不用了老伯,您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觉得这幅画挺好的。”说着,余庆头也不转的向小镇的东边走去。

    只留下城门口的目盲老人。

    老人在落日余晖下,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他独自一人口中呢喃道:

    “一两银子买平安,不亏的。”

    他忽然有些感慨,还是少年好啊,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诩人间第一流。

    这座千年前的小镇,曾经是距离妖族最近的一座仙家聚集地,

    后因人族先贤屡次深入妖族腹地厮杀,久而久之,陵州与蛮荒的交界处由原先的那条大江,再次深入八千里。

    这座小镇因为某种原因,积攒了大量由蛮荒和人族修行者死前留下的“道”,形成一座天然的修行宝地。

    只不过这里的人,却是一概不知。

    余庆自然不清楚自己手里这幅画的跟脚,那可是真正的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还未等余庆回到“守经巷”,天色已黑,

    在回去的路上,余庆脚步突然加快,直接一脚重重的踏在地上,随后整个人高高跃起,跳到了一处屋顶上,开始撒腿狂奔,从一座座别家屋顶上窜行而过,但余庆的脚步却很是轻盈,如猫足一般,只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声响。

    守经巷子的尽头处,余庆不知从哪家的屋顶上,飘然落地,拍了拍手,正准备回家睡觉时,筆趣庫

    巷子里的一处角落里,有一名少女走了出来,

    少女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恍若仙人,她嘴角微动,对着不远处的余庆说道:

    “我没地方住了,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

    余庆抬头望去,这个少女他记得,是今天进城的那拨外乡人。

    “你是从外面来的?”余庆一边询问,一边仔细看着这名红衣少女,

    她身上穿的衣服,在小镇上是从来没见过的,这不是衣服的外观原因,而是那件红衣给余庆的感觉。

    这件衣裳在余庆的眼中,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而少女就是那团火焰的根源。

    余庆怔怔出神间,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少女缓缓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少年,随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来自中州。”

    少女的眼睛很好看,大大的,狐魅且狐媚。

    余庆自认为这个女子,比之自己那个二姐余渔还要好看一些,而且年纪轻轻的,身段很是妖娆。

    整天和苏甲打交道的余庆,每天无聊的时候,苏甲便会与他谈论起镇上的那些妇人与姑娘,

    谈论她们的胸脯,谈论她们的脸蛋儿有多白,谈论她们的屁股有多翘,

    苏甲说屁股翘的女人好生养,要找就找这样的,

    “中州?”余庆问道:“很远吗?”

    少女点了点头,如是说道,

    “很远,要是骑着马想要跑到中州的话约莫百年。”

    月色下的少年少女,就这样随意闲聊了几句,

    最后余庆问了句少女有些不着调的问题,

    “你会做饭吗?”

    少女苦笑一声,“应该是会的。”

    “那好,我家就住在巷子里第二间。”

    少女跟在余庆的后面,进了家门,

    余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家穷,姑娘不要介意哈。”

    少女环视了一圈院子,点头道:

    “挺好的,干净清爽,再合适不过了,可能要在你这里多住上几天了,你不会介意吧?”

    余庆摇了摇头,

    “我是不会介意,但你可能要多做几天饭了,就当是房钱。”

    少女撸起袖管,走到院子里那处黑乎乎的锅灶旁,点了点头,

    “成交。”

    少女笑容灿烂,像是觉得这件事情很划算,这个少年给她的感觉很不错,最起码比起那些中州的天之骄子们要好上不少。

    余庆也觉得这个外乡人并不像苏甲说的那般,就比如这个少女。

    皎月如霜,月光下的少女厨艺…….似乎一般般。

    少女忙活了一个时辰,也没见把锅底的柴火给引着,

    余庆没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下厨,指望这个少女今晚算是吃不成了,免得最后还要白白浪费几条鱼干。

    余庆将院子里的几条鱼干就着一块豆腐放在锅里烩炒,少女则是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嘴上说着明天一早她来做饭,而且一定能做好。

    余庆将信将疑,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做饭之余,余庆顺便还去院子中的水井边用冷水洗了洗脸,

    从小娘亲教过自己,与外人吃饭时,切记不可邋遢,要不然别人会打心眼里认为你是一个邋遢的人。

    余庆满脸的灰尘之下,是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庞,

    月光下,余庆将一张桌子搬到了外面,好些年来了,余庆极少与人在家中吃饭,以往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余庆一人在家中吃饭,偶尔有点碰巧赚到钱了,余庆会和苏甲去买只鸡到院子里吃上一顿。

    饭桌上,少女没有丝毫的嫌弃眼神,反而看到余庆端上来的一盆鱼后,闻了闻,随后也不问筷子洗过了没有,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余庆愣了愣,开口道,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夹起了一块嫩豆腐,咽下口中的鱼肉后,少女认认真真道,

    “你好,我叫陈初见,来自中州大唐,你叫什么名字?”

    余庆想了想后,笑着说道,

    “你好,我叫余庆,平乐镇人。”

    少女看着这个乡间少年,不禁噗呲一笑,低下头,将筷子上夹着的豆腐伸进嘴里,夸赞一声,

    “你做的鱼很好吃,所以……”

    余庆嘴里正吃着鱼,下意识地说道,

    “不行,说好了明天你做饭的”

    少女白了余庆一眼,“好好好,我做….”

    余庆嘴角上扬,这姑娘感情想吃白食!

    少女心里的算盘落空了,这小子也太不解风情了,按理来说,要是放在中州,自己一声招呼下,指不定有多少人排着队给她做饭都不一定能见她一眼。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很快就将一盘鱼炖豆腐吃的一干二净,

    —————————

    平乐镇的衙门内外,此时已经被披着黑甲的军卒围的水泄不通。

    衙门内的公堂内,第一个走进平乐镇的老人已经高坐在县令大人的宝座上,桌子上摆放着历年来大小事件的折子,老人仔细地翻阅着,一字不漏。

    公堂内的下方,坐着形形色色的外乡之人,有穿着道袍的道人,有一袭青衫的儒生,有身段婀娜身姿美丽少女……..

    今天进入小镇的外乡人,此时大部分已经全部聚在了这座公堂之内,

    当然,作为小镇上最大的官———张小胖,此时也难得的坐在了一张小板凳上,背靠墙角,大气也不敢喘。

    坐在公堂之上最前方的青年,身穿黑色蟒袍,腰挎弯刀,环顾四周,皱了皱眉,打趣道:

    “张县令这公堂怎么如此寒酸?”

    张小胖靠在墙角,嘴唇抿起,不知如何作答,

    总不能说上面发的银两全一股脑儿被自己搬回家了吧?

    本朝自开国百年以来,高祖皇帝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

    作为小镇上最大的官,此时的张小胖如坐针毡,在真正知道陵州此时的状况后,对坐在最上方的老人,更是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场间原本极度紧张的气氛,在青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稍微有些缓和,不少人被这个青年逗笑了起来。

    坐在青年对面的黑袍老僧,手里端着一碗刚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后,不由得笑道,

    “小镇上的茶不错。”

    青年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张小胖,沉声道,

    “张县令莫不是哑巴了?”

    “啪”

    坐在最上方的老人将手中的一本书籍重重的拍在了案牍上,

    随后,青年也不再追究这个胖子,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老人身躯后仰,背靠着椅子,缓缓道,

    “过几日妖族便会派出议和的大妖,来平乐镇商量议和的事情,诸位对此事有何见解。”

    青年第一个起身说道,

    “割地的事情上没有退步,我们绝不能让出这八千里的平原,这一战我们人族死了那么多的修士,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场间有一位老人打断道,

    “此事就怕妖族不允,千年来,山海关已经矗立在妖族的西边大地上,那几位大妖对山海关还是挺有想法的。”

    “其实割让山海关也不是不行,战线拉的太长,很容易被妖族包饺子,况且蛮荒不在人族疆域内,牵扯太多,而且那边本身对我人族就有天然的大道排斥。”有位中年汉子提醒道,“我认为让妖族对这次的攻伐,目的便是割地,一步一步的侵蚀九州,试图破坏我人族的天时地利,随后逐渐妖化人间,最后将整个九州变成蛮荒!”

    “这一次毕竟是我们先提出的议和,哪怕割让山海关也无妨,我们向后退却八千里,让墨家的人在此处重新筑起一座山海关,挡在蛮荒大地上,恶心死他们最好!”坐在公堂靠门口的一位妇人笑道,“我凤阳城可以在那座新的山海关建起一座接引的渡口,到时候一旦再次开战,便可无需跨过那条大江,直接来到此处耗死蛮荒!”

    ……..

    ………

    一时间,场间议论纷纷,各有说辞,有人同意让蛮荒割地,也有的说赔钱赔物,祖宗打下的江山断不能再还给蛮荒。

    “广孝,你说说看。”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堂之上瞬间所有人闭口不言。

    这位老人坐拥半座陵州,无论上门宗主,亦或是诸子百家的修士,见到此人亦是恭恭敬敬。

    一直没有张口的黑袍老人,是这位“朕”的半辈子知己,同时也是他的军师,两年前这位还是“燕王”,两年后,在这位老和尚的一番策划下,燕王发动了轰动九州的“靖难之役”,随后兵锋所指势如破竹,一举拿下了金陵,半座陵州尽归其手,改国号为“永乐”。

    今年其实算是永乐二年,只不过平乐镇不知道外面已经改天换地了,依旧沿用着建文年间的国号“天启”。

    “陛下心里想的,便是我所想的。”黑袍老僧拱了拱手,淡淡道,“妖族势必会重新卷土而来,所以山海关的事情上,很重要。”

    “人间浩劫啊,我们此战虽败,但仍旧没有伤及元气,去年立秋,老夫听龙虎山的那位大天师所言,那几位神游境的大妖依旧蠢蠢欲动,试图让白泽继续功伐人间。”身穿道袍的老人此时也开口叹气一声,“不光是我们陵州,其余几州也大多是这个情况,人族与蛮荒的焦灼点不在山海关,而是在殇州的青铜线与铁臂城,想必那边的议和更加的激烈。”

    “山海关处战场的议和会很难占到便宜,蛮荒疆域广袤,我们若是示弱,我估计他们说不定还会在背后乐开了花。”一名儒杉少年也开口说道,“所以,我觉得割地这种事情,咱们最好还是避开”

    坐在高堂之上的老人缓缓站起身,双手叉腰,对着下面的众人沉声道,

    “陵州战场,我大胤出力最多,军卒武夫死伤三十万,境内上下各路仙家宗门的修士亦是十不存一,我们大胤建国区区百年,和中州自然是没得比,这次妖族议和,我们大胤可以接受所有条件,但这座平乐镇,诸位就不要和我们大胤争了,五百年来,来到此处的俗世帝王,我也算是第一个了,我在猪圈里吃了五年的猪屎才拿下了这座陵州,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就不多一一细说。”

    “有来自中州的朋友,也有来自殇州的,甚至还有幽州的朋友,我想说的是,这座“平乐镇”,谁也从里面带不走一件东西,一个人!”

    “我知道有人提前开买通了张县令,至于是谁,我不追究,但建文已经退位,若是谁想在这座“平乐镇”做文章,我不建议关起门来在自家的土地上,和那些“朋友”们,打上一场!”

    老人话音刚落,其身后不知何时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

    汉子的名字,在场的人都有耳闻,

    各自心里唏嘘起来,难怪这位大胤皇帝能有如此底气,感情是有一位搬山境的大武夫伴随左右。

    之前大家讨论的问题,他根本就不在乎,他要的是这座小镇。

    人族战败,死伤惨败,但只要不越过这座小镇,妖族就永远不想要想从西边切入九州。

    再者说。山海关战死的也不过是建文的旧臣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对他来说,这座小镇可比山海关重要的多了。

    小镇的东面,有一座古老的牌坊楼,

    牌坊楼的最高处,曾经写着四个大字,

    “剑镇蛮荒!”

    翌日清晨,

    余庆天微亮便早早起了床,先是去了一趟城门口看看有没有活儿,随后又去了一趟衙门,结果刚走到街道上,便被几个军卒告知,这条衙门街道暂时被封了,闲杂人等不准靠进。

    无奈,余庆只好回到巷子里,关上院门,练起了在武馆偷学的几招儿拳脚,

    余庆是个倔脾气,重复一遍又一遍的练拳,招数不变,只是不断地重复打拳,直至浑身上下的衣物都湿透了才肯罢休。

    院子里的那口铁锅里,盖着余庆早晨在街头买的包子,自己则是对付了一个馒头,

    远来是客,相逢即缘,

    余庆虽然穷,但却是一点都不抠门的。

    陈初见倒是起的很晚,日照三竿方才起床。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的似火一般的长袍,只不过她的腰间今天多了一把长剑,看起来倒像是路见不平的女侠,

    余庆在院子里打完最后一招后,看了眼屋檐下的少女,愣愣出神,

    比起那些小镇上的富家千金来说,初见姑娘身上透露着一股不一样的贵气,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