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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第四十章 那个煞星回京了

    那位血手阎罗终于回京了,消息一出,便激起哗然大波。即便是路上的小事,也被添油加醋地传回了京城,跟随她到了城门。

    唾弃?好奇?厌恶?崇拜?羡慕?

    无论出于什么心理,大道两旁还是围了密密麻麻的人。想来可笑,从前如此多的人聚起,只是为了向那位定安王掷花的。

    人马未至,声先到。

    地面传来一阵绵延不绝、有节奏的震动,远处黑压压来一群骑兵,红衣黑甲,颇具气势。

    最前方的一队精骑两侧护拥着一位人,此人骑一匹赤色红马,穿着一身玄色束腰行装,头系一根乌黑云锦抹额,上面嵌着一颗硕大的淡水色蓝刚翡翠,抹额精美,一望便知其身份不凡。

    腰间一根乌黑的腰带,虽然华美,但与衣衫顺色,并不突出。抢眼的是两端挂着的一对长刀,黑色的刀鞘,镂以古金装饰,露出的刀把也是古金所造,暗光流动,散着古老的杀气。

    这女子年岁不大,一身黑衣,两边再挂着两弯暗金古刀,当真是霸气,让人敬而远之。

    再一看脸,不由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张明丽的少女面容,可沐在阳光下也没有半分热气。这人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整张脸除了眼睛,你瞧不到一处有活气的地方。

    她一边走一边用眼尾扫过街两侧的人群,似是野兽在打量周身聚集来的动物,眼里黝黑一片。

    这眼神没甚神采,像极一个刚刚厮杀完的野兽,暂时的安静全部源于疲惫。

    围观的许多人被这眼神一扫,都是心中大寒,更要命的是这女的时不时把手轻放于刀把之上,让人有一种她下一秒就会发疯砍人的错觉。

    自此女子现身,街市便安静了许多。红马双刀,加上是传闻中片刻不离身的那位蒙面护卫,可以断定此人是血手阎罗了。

    饶是平头百姓,也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杀气,又或许因为传闻的加持,都没来由的怕起来。

    人们全然忘了,眼前这位洪水猛兽,当初也曾是踏花而行的华京六绝。她骑着的马,还是当年那头赤风。

    “无德无行的虎狼,而今也敢招摇过市了吗?!”一位身着文人衣装的学子站出来,突然指着风临破口大骂,“你拥兵自重,无视陛下诏令,肆意妄为,为臣不忠,为女不孝!驾我武朝与炭火之上,屠十八万人令我武人受千夫所指!而今还有脸策马闲逛吗?!”

    这言辞激烈,饶是风临也感叹,骂的极好,富有煽动性,句句在点子上。

    人群喧嚷,也有几人坐不住,跟着小声指责起来,见风临无什么反应,声讨之声渐大,忽然有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白菜叶,恶狠狠朝风临头上砸去。

    风临可以躲的,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多,鲜嫩的菜叶从她的头顶滑落,被她用左手一一接住,数了数,一共四片。

    风临身侧不远跟着一位蒙面人,手指略过腰间的短刀,抬手便要往那扔菜人甩。电光火石之间,风临立时转头瞪了蒙面人一眼,只这一眼便拦下了那人,悻悻收回了刀。

    风临转回头,顺手将菜丢给身后的副将,副将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许浪费粮食,副将递给马下的士兵,收了起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有些滑稽,但一军人无人异议,似是习以为常。风临淡淡的瞥了方才那群人一眼,再没有理会,接着骑马往皇城去。

    人声鼎沸,她置若罔闻。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风临没有转头,连眼珠也没有移一下,抬起左手飞速接住了右边袭来的一小团不明物体。

    那物体飞的并不快,是而临近的人都瞧到了,那是一朵火红的绢花。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楼上掷花的少年,惊讶道:“清华公子?!”众人皆是一愣,忙不迭议论起来。

    风临垂眸望着指间的花,抬头望去,右侧楼台上站着一位清艳绝伦的少年,一身云锦流光溢彩,如同天边雪色流云,他长身玉立,静静低头望着马上那位满身黑色的少女。

    眼神不动神色略过她玄袍衣摆,停顿在了她额间那抹额之上,他神色微滞。

    这是他绣的。

    风临面色平静地仰头望去,身下的赤风极通灵性,识相停住了脚步。她就这样静静望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与子徽仪眼神中压抑的情绪不同,风临的眼中是彻底的平静,时隔五年,这样冷淡的再会不符合任何一种有情人的故事,可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这一眼对子徽仪如同万年,实际却只有片刻,风临转过头收起花,轻扯缰绳,大步流星离去了。

    不多时,一个略显浪漫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武朝。

    武朝最清矜的公子,为血手阎罗掷了一朵花。

    子徽仪全然不顾底下人对他翻起的白眼,和细细碎碎的:“什么情况?”“他不是……”

    他望着风临远去的队伍,敏锐地发现了她身侧跟着的那位蒙面人,看身段,不像是白苏。胸前平平,倒像个男子。

    他不知的自己有没有资格再管风临身旁放着什么人,可他还是控制不止内心的波涛。他有太多话想说,可今日的这一眼,看得他心里发凉。

    尤其是那一双长刀,同传闻无异。这几乎击溃了子徽仪长久以来安慰自己的最后一道围墙,这是不是代表,风临确实变了?

    如果确实变了,他该怎么看待她?三年的空白横在二人中间,如同隔着一道断崖。子徽仪站在断崖另一侧,忽然看不清对面人究竟是谁。

    -

    风临安置好带来的人马后,骑着马一路无言来到了皇城。到了皇城,她也不多话,出示了自己的虎符便牵着赤风入内。这样的举止有些轻狂,难免招致不满,也有胆大的想让她将佩刀解下,被她恶狠狠瞪了回去,好像解了刀就要了她命一般。

    宫人畏惧皇城外那队凶神恶煞的士兵,到底没敢拦下,只是有脚程快的,已将消息报至御前。

    一人一马走到了栖梧宫,踌躇许久,风临终于踏进了栖梧宫门。

    “姐姐……?”

    一个稍稍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八分陌生。风临迎着阳光眯眼望去,一时有些恍惚。风依云而今长大了太多,个子也高了,一时间她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夫,不由得愣神片刻。

    “依云……”风临终于开口说了话,“你长大了许多。”

    风依云点点头走上前,望着风临的眼睛,一时悲伤,可转眼就化为了怒意,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三年你在外面撒野撒的欢!叫我们在这为你提心吊胆!王八蛋!三年就写了两封信!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父亲?!”

    “对不起。”

    风依云听了更怒:“就三个字?!没有别的话要说?!这还是人话了?!你不该讲讲你都干嘛去了吗?你这三年都在哪跑呢?北边东边乱杀,你把你名声都搞臭了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你知道我因为你打了多少架吗?!你都不知道!你只顾着在外面逞威风!根本不关心父亲!根本不关心我!!”

    风临静静看着他指责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怒意,反而越来越恨自己。

    因为她看到风依云的眼睛每说一句话,就红一分,到了最后一句,已不争气地滚下了泪珠。

    他在哭,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砸在风临心上。

    “对不起、对不起。”风临走上前想抱抱他,伸出的手又停住了,倒是风依云嚎啕大哭着边骂她“你是古今第一混蛋!”,边不争气地往她怀里撞。

    风临生硬地搂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都知道,我没有不关心你们,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打架我也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混蛋!我不认你当姐姐了!”风依云哇哇大哭,那眼泪像瀑布一样,幸而风临穿的是玄衣,被水浸了也看不出来。

    哭了好一会,风依云终于累了,从她怀里挣脱,用微哑的声音道:“你说你现在怎么办?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怎么见父亲?”

    风临一时迷茫:“我,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七老八十一样。”风依云红着眼抱怨,“先进来吧,这几年你的传闻一个比一个夸张,父亲忧心许久,我本想见你先给你一拳,谁想你这副死气沉沉的鬼样,下不了手,算了算了!进去吧。不过父亲打不打你,我可就管不了了!”

    风临抬脚入殿,心中忽然紧张起来。她环视四周,心稍稍舒展,五年的时光,皇宫变化很多,可栖梧宫没有变多少,一眼望去,还是昔年景象。

    她有些恍惚,自己常常梦到过回家,也是这般光景。那现在自己到底是真回家了,还是在梦里?她甚至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又打了什么仗,昏死过去了,才会看到这副场景。

    脚步停,她止住了思索。

    皇夫坐在椅上,提醒她这不是梦。梦里的皇夫温雅,眉眼弯弯,有一头夏夜般绮丽的黑发。

    眼前的皇夫好老,更加憔悴了。原先灰白的头发,而今近乎全白。亏得他骨相极佳,任是被磋磨成这样,也是耐看的。

    风临张几次口,想唤一声父亲,说出的话却不受控:“女儿不孝……”

    皇夫显然是刚刚垂泪过,许是风依云的嚎啕大哭传入殿中,也勾起了他的思女之情。他很生气,可看着眼前疲惫的女儿,他先前打了一百遍的说教腹稿,全忘了,只道:“你给我过来!”

    待风临走近,皇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用了十足的力气狠狠戳了风临脑袋一下,可这对于风临而言,实在太轻,连红印也没有戳出一个。

    这力气太轻了,轻的像一把刀扎进风临心里。

    风临抬手捂着头,突然道:“好疼。”

    皇夫正欲说些什么,却一眼瞧见了她右掌的伤疤。那是一条竖的贯穿刀伤,手心手背皆有一道长疤,如同天眼一般的形状,直直刺进皇夫心里。

    他没有办法再苛责孩子,颤声道:“临儿……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父亲清楚,父亲不怪你……不怪……只是你给父亲的信太少了,我难免不高兴。”

    风临眼波流转,忍下泪意:“我明白,父亲,是女儿不孝,没能给您写信,实在是因为……我写不了。各种原因吧,我没法写。”

    皇夫拉着她的手道:“我明白你有苦衷,不谈了。等你休息好了,来宫里,同父亲讲一讲你这几年的事吧……吃饭吧!对了,怎么没见白苏那孩子?她陪了你这么多年,叫她一同来吃吧。”

    “她死了。”

    风临的回答不假思索响起,那声音冷淡的过分,几乎像是在阐述一件没什么关系的事实。

    风依云猛然抬头正欲开骂,却对上风临的眼睛,那眼睛里的悲戚、死气令他生生把话噎下去了。

    好巧不巧,寒江恰逢此时进殿,手中端着两个盘子,有些吃力,一手是风临爱喝的花酿,另一只手,是白苏爱吃的炙猪蹄。她完全是凭着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的本能,才没让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

    “殿下……您说谁死了?”

    风临的背影微微一僵,转头看向寒江,寒江对上那双眼睛,登时红了眼眶。不需要回答了,她没有听错。

    她故作镇定,红着眼圈摆好餐桌,站在一旁,颤着手给风临布菜。

    风临坐在桌前,忽然抓住寒江的手:“对不起。”

    寒江含泪道:“殿下,这不是谁的错,战场总有牺牲,我只是恼自己,如果去的是我就好了。”

    皇夫瞧她那强撑的样子不忍,道:“寒江,若是累了,便下去休息吧,让旁人伺候也是一样的。”

    寒江摇头道:“我想给殿下布菜,我很久很久没殿下了,让我来吧。”

    风临听了这话默默低下了头,不再看寒江。只是寒江夹到眼前的菜,小山一样高,她全吃了。

    饭桌上风依云有意避开沉重的话题,喋喋不休讲着近来发生的琐事,风临一边听一边看,眼睛里终于有一点暖暖的温情。

    皇夫吃完饭,忍不住看向风临的伤疤,但他怕勾起风临的伤心事,终究没有开口问。

    风临在战场磨砺多年,感官敏锐,自是察觉到皇夫的目光,恼自己不知小心,悄悄藏起身后的手。扯出个笑容安慰道:“没事的父亲,小伤一个,而今全然好了。”

    皇夫叹气,不再说什么,他只怕这孩子憋着难受,再憋出个好歹来,眼下她刚刚回京,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不好现在就劝解。

    闲聊几句,风临便起身告别,往金龙殿去了。风依云起身送她,问:“你知不知道,子徽仪……”风临目视前方,淡淡道:“我知道。”

    “你真知道假知道啊?一问你都说知道知道……”

    风临道:“真的知道。”

    “行吧。”风依云叹了口气,待到门口时,他突然发问:“姐,你的君子冠呢?”

    不过一句寻常问话,却问得风临两眼发直,她突然茫然无措,慌乱地抬起手往腰间望去,那里没有白金相间的长剑,只有两把暗金古刀。

    她在一瞬间回神,似是梦醒般笑了一下:“君子冠,早折了。”

    风依云哑口无言,看着她那副样子,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抓住风临的衣袖,抓得很紧,如同抓一只断线的风筝。

    二人在门口静默了许久,风临的眼神终于平静了下来,笑意也散了。她转头轻轻拍了拍风依云的肩:“父亲虚弱,劳你来送我。下次进宫,我给你带蟹子吃。”

    风依云点点头,松开了手,目送她往金龙殿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

    金龙殿内,武皇抬眸注视着眼前的风临,突然发怒,一把把茶杯往她头顶掷去。风临下意识一偏头,正好躲过去,茶杯触地而碎,空气中略有些尴尬。

    风临淡淡开口:“回禀陛下,臣方才不是故意的,要不您再扔一下?”

    一旁的刘育昌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祖宗,求您少说两句吧!

    武皇气的两眼发黑,道:“朕恨不得今日就把你午门斩首!你惹出这么多乱子,杀尽了兴知道回京了?十张诏书九回重病!还有一张装死不回!换旁人九族都砍了八回了!若不是仗着皇女身份,你敢这般嚣张?!”

    她看了风临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便看到她腰间的刀,更怒:“还敢持刀进殿!你当真是活够了!”

    风临垂着头,语气平静:“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至于带刀,并无冒犯圣驾之意。实是臣多年征战的习惯,解刀如同要了臣的命。”

    “好!好啊!”武皇恶狠狠道,“好一个将在外!别的将在外保疆卫国,你这个将在外做的什么?!在北边便肆意妄为,把你调到东边想让你安分几日,你给朕搞出了安泉之战!朕这两年快被奏折淹了!”

    武皇猛然起身,抱起眼前两高摞弹劾奏文,足有百本,劈头盖脸砸到风临身上:“这些!这些!全都是参你的!你给朕做的好事!”

    风临跪在满地奏折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美感。

    这恰如她此时的处境,身在言海之中。

    她没有动手抚下身上挂着的奏文,只是开口,语气还是淡淡,听着有些不怕死:“陛下息怒,臣做这些事也是为陛下分忧。北面暂且不论,东边的东夷自古与我朝多战,近年多事,也是其窥我武朝疆土之故。与东夷一战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