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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自言甘作杜康臣,京州狂客

    草棚里多有简陋,寸亦剑环视四周从灰尘里扫出一把旧椅子给江水坐下,然后去煮茶。

    寸亦剑说是煮茶其实也不过就是烧一壶熟水,添点茶叶沫子冲泡了事,沾了一点茶味而已。

    等到水开了,寸亦剑倒了两杯茶来,一杯拿在手里喝了,顺势将另外一杯递给了江水,开口问道:“不知江姑娘来找先生有何事?”

    接过茶来,江水看着杯中白水碎绿低声道:“昨日曾见过陈先生一面,只觉得先生风格高古,特来拜访一二。”

    昨日才见过第一面?

    看来是个外乡人了。

    寸亦剑笑得明艳:“江姑娘是外乡人吧,你这样推崇先生他听了必然是要摇头的。”

    想来真名士也是不需要俗人如江水的夸奖的,江水也并不在意。

    仰慕之情人皆有之,她有兴致来拜访之前便好奇的文人也就当给自己长长见识了。

    如今世道颠簸有才学真性情之人颇少,她想着,能多见一个是一个。

    “那寸小姐眼中的陈先生是如何呢?”

    毕竟寸亦剑还算是闺阁女子,平日里交往的都是邻家的年纪相仿的姐妹们,讨论的大多也都是些女红服饰之类,在旁人面前评论陈先生倒还是第一次。

    看了眼塌上还未醒酒的陈萧,寸亦剑沉吟了片刻低声道:“陈先生是我生平所见之中最富才情,最旷达却又最愤懑之人。”

    “江姑娘方才在屋外瞧见我却没有揣测我与先生的龌龊,可见也是个通透的人,想来是能够明白先生的。”

    寸亦剑又是叹息一声“可惜我已立志远游,不能常伴于先生左右。”

    江水带着些疑惑道:“寸小姐未曾考虑过你的父母兄弟么?”

    听见这句话,寸亦剑若有所思看了江水一眼。

    旋即她直笑着回答:“是之鉴说给江姑娘的吧,他最喜欢行走江湖的侠士了。父亲是知我志向的,原本想着让我成了亲便走不了了,只是这种决定我不能接受。”

    “至于之鉴,没了我在家中也好叫他多被父亲管教些,总想着以后寸家依靠我他好当个纨绔子弟,可真需要好好管教。”

    寸亦剑知晓自己父亲为了自己清誉绝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的出走可这位江姑娘并不认识自己却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且确认之后毫无惊讶。

    可见她与自家父亲与弟弟多有沟通来往,却不会揣测男女龌龊,委实算个冰心霜骨的女子。

    同样,江水也暗觉这位寸小姐人如其名,女也亦剑,万金不折。

    江水问:“寸小姐欲往何处去?”

    寸亦剑直道:“北去上谢,寻访名家。”

    江水又问:“以何名讳?”

    寸亦剑笑道:“布衣寸亦剑。”

    江水再问:“若名家轻视女子?”

    寸亦剑凝着神色道:“便以女子身,遍与之清议。”

    说完她的目光从茶杯水痕中移开,目光灼灼看向江水,眼中似有山河万里涤荡虏尘清。

    寸亦剑怀着满腔有悖纲常的热血,她绝不甘于做一个富商之女,一辈子困于闺阁之中。

    她想,带着先生和自己的梦想博一个天清地宁。

    与生死皆湮灭于江湖中的江水不同,寸亦剑自幼读尽圣贤书,受到的教导亦是河清海晏之术。

    她放下茶杯仰起身子笑道:“曾有枭雄图天下,还做七十二疑冢,徒添惶恐耳。即便八尺男儿又如何?”

    还未等江水说什么,她忽然发觉塌上呼吸声变了,显然是陈萧已然醒来,只是寸亦剑不曾知晓。

    而寸亦剑第一次遇见除了先生之外能诉说志向的人,一时间只听她情绪激动又道:“前朝亦曾有摄政公主毓殚精竭虑救万民于水火,今日多我寸亦剑一人,又有何不可。”

    谁都曾听过储毓公主摄政十二载的故事,可是敢于拿储毓公主当自己指路标干的,也只有寸亦剑一人。

    “说得好”陈萧竟然也在塌上大声赞叹道,“若是奸佞当道当如何?”

    听见陈萧的问话,寸亦剑忽然微红了眼眶:“含辱忍垢,徐徐图之。”

    “若是奸佞蛮来生作同流合污又如何?”

    亦剑愣了愣:“万事皆有通时合变之法。”

    陈萧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直起背来,冷哼道:“浊雨不可展翅,敢于贼子同谋?我把你教得太正直了,你送上去莫说含辱忍垢的机会,我看你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先生!”寸亦剑也大声反驳道:“那先生就忍心看着大盗窃国么!”

    江水听得有些疑惑地蹙了眉,她向来觉得江湖与朝堂距离深远,并不很能理解文人观念,也不比他们对朝堂风云变幻敏感。

    而陈萧却仿佛才看见有其他人在场一般,看着她道:“你是......昨日的客人?你来找陈某有何事。”

    江水忙起身恭敬道:“在下江水,昨日书林外瞧见先生气度非常,特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