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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孟寒衣是自己走的。

    老侯爷入土之后,他就消失了。府里的人只知道,孟寒衣找过楚瑜,两人单独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之后,孟寒衣就不见了。

    秦峥疯了一样将上京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可终究是没有找到孟寒衣,只听城门守卫说,似乎是出城离去了。

    孟寒衣的离去像是压垮秦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峥用过无数手段,甚至是用剑指向楚瑜的脖颈,逼问孟寒衣缘何离去。

    楚瑜眼也不眨,轻描淡写道:“侯爷让他留下做什么?做妾?为何离去,难道侯爷心里不该很清楚吗。”

    楚瑜的话总是能把人心底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给碾碎,把藏在最深处的阴暗和侥幸拽在光天化日之下,叫人无所遁形。

    秦峥明白,在他答应娶楚瑜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完整地拥有孟寒衣。

    孟寒衣就像是一株文竹,脆弱又骄傲。他敏感于自己的出身,与秦峥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担忧着、害怕着……于是这层薄冰终于在楚瑜到来的这一刻碎裂,他的离去是三个人最后的体面。

    只是这个结果,秦峥不肯接受,也不肯认命罢了。

    这五年来,秦峥的每一天都在不认命。花街柳巷,纵情声色,这是他对命运这个小贱人无声的控诉。

    秦峥可以选择放纵,但楚瑜不行。

    老侯爷面前发过的誓,楚瑜这五年来不曾忘却过分毫……

    想到往昔,楚瑜阖眸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几分挣扎压下去,这才睁开眼睛。

    正想要去秦峥那找真儿,就又听下人来报:“二爷,老夫人那边不好了。”

    楚瑜直起身来,习以为常道:“这次又怎么了?”

    那下人满面难色:“老夫人饭吃一半忽然砸了碗筷,连哭带闹着说活着没意思,非要讨三尺白绫……”

    楚瑜长吐了一口气,冷冷道:“去库房挑素锦十尺,送去西苑。”

    侯府的老夫人孙氏是秦峥和秦瑶的娘,老侯爷的发妻。

    当年老侯爷在西北征战时有次误入包围,九死一生地突围而出,已然是重伤不支,昏迷在一个小村落旁。被当时尚且还是个未出阁的村中少女孙氏捡了回去。

    据老侯爷回忆,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孙氏正在跟家里人闹架。

    小村小户捡了个离奇的人回来,家里自然是不愿意,偏孙氏带着几分泼劲儿,堵在房门口,掐着腰道:“今个儿我把话给哥哥嫂嫂撂这,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饿死他,救回来的人万万没有再扔了的道理!”

    门外的光似乎给孙氏娇小的身形镀了一层碎金,她头上的粗花巾子在落魄将军的眼中,比任何云锦玉帛都美丽……

    将军娶了村妇,一生不曾再有任何妾室。哪怕到死,老侯爷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性格泼辣,不识礼数,却一辈子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女人……

    孙氏出身太低,哪怕成为了侯府夫人,仍旧是摆脱不掉小门户的习性,以至于跟上京的高门都有些格格不入。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跟那些高门贵妇无话可说,渐渐不再出门。

    老侯爷生前,孙氏还有心思打理一下家事,教管两个孩子。自从老侯爷走后,孙氏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整个人都颓丧下来,性格变得越发易怒无常。

    楚瑜到了西苑的时候,孙氏正将一个汝窑的瓷瓶砸的粉碎。

    “今日母亲精神看起来不错。”楚瑜好像没有看到脚边的碎屑一样,径直走到屋里。

    孙氏看见楚瑜的那一刻登时瞪大了眼睛,然后猛地扑过去,作势要去拽楚瑜衣领,被一旁的仆人赶紧拦住。

    孙氏见了鬼一样颤抖着指尖指着楚瑜:“作孽啊,秦家作孽啊……招惹了你这狐妖,这是要绝了秦家气数啊!”

    楚瑜示意仆人将孙氏牢牢压在椅子上坐好,这才道:“母亲少听些市井话本子。”

    孙氏掩面大哭:“你就是那天杀的狐狸精,害死了老侯爷,逼疯了我儿子,还要来害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