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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戴弗斯(三)

    “伯爵大人将会接见你,走私者。”

    骑士身穿银盔,他的护胫甲和臂铠上镶嵌着黑金,组成了海藻的波动叶片的图案。双臂下的护肘是人鱼王的头部,它头戴一顶珍珠母王冠,蓄着黑玉和翡翠制成的尖胡子。而他本人的胡子则是和冬日海洋一样的灰色。

    戴佛斯站起来,“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爵士?”

    “玛龙·曼德勒爵士。”他比戴佛斯高一个头,重了三石。长着一双石板灰色的眼睛,说话态度傲慢不逊。“我非常荣幸是威曼伯爵的表弟,也是他的侍卫队长。跟我来。”

    戴佛斯本来是作为一名使节来到白港,但现在被他们搞得成了一名俘虏。他的房间宽敞通风,装修得漂亮气派,但门外却站着守卫。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城堡高墙之下的白港街道,但却不能走在上面。他也能看见港口,还看到快乐接生婆号离开。卡索·莫伽特在等了四天之后终于离去——他们原本约好的是三天。而从那往后,又是两周过去了。

    曼德勒伯爵的家族卫队身披蓝绿色的羊毛披风,手执银色的三叉戟而非普通长矛。一个卫兵走在他前面,一个走在他身后,两侧还各有一名。他们经过了褪色的旗子,破损的的盾牌,和在过去赢取过一百次胜利的锈剑,还有一堆木制图画,它们破旧而爬满虫子,只能用来装饰船头。

    两尊大理石的男性人鱼雕像侧立于伯爵大人的议事大厅两侧,他们是鱼脚的表弟。当卫兵推开大门时,传令官把权杖的末端重重顿在陈旧的厚地板上砰砰作响,“席渥斯家族的戴佛斯爵士。”他响亮地喊道。

    虽然曾经无数次造访白港,戴佛斯却从未走进过这座新城堡,比去人鱼厅的次数还少。城堡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是用厚木板巧妙地拼接而成,上面装饰着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当他们靠近台子的时候,戴佛斯就踩在画出来的螃蟹、蛤蜊和海星上,它们在海藻纠结缠绕的黑色叶片和溺死的水手骨头之间若隐若现。另一边的墙面上,白色鲨鱼潜游于蓝绿色深海之中,同时,鳗鱼和八爪鱼穿梭潜行于岩石和沉船之间。一群鲱鱼和大鳕鱼在高大的拱形窗户上游来游去。再向高处,画的是海面,旁边则是旧渔网沿着椽子垂下来。在他右边,一艘战船逆着朝阳打破了平静;在他左边,一艘旧船正在逃离风暴,而船帆已经破烂不堪。在台子的后方,一只海怪和一头灰色巨兽在战斗中被锁在画出来的波浪之下。

    戴佛斯本期望能与威曼·曼德勒单独会面,结果他发现大厅里挤满了人。沿着墙壁看过去,女人比男人多五倍;少数几个看见的男人,要么留着长长的灰胡子,要么太年轻还没蓄须。他还看见了修士,以及身穿白色和灰色长袍的修女。大厅上方站着一群身穿蓝色和银灰色衣服的佛雷。他们的长相就连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如此相似;其中一些佩戴着挛河城的徽章——两座高塔中间连接着一座桥。

    早在他从派洛斯学士那里学会认字之前,他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些佛雷会很乐意看着我去死,只是一瞥之间他就看出来这一点。

    他从威曼·曼德勒那双淡蓝色眼睛里也没看出一丁点欢迎的意思。伯爵大人的靠垫宝座非常宽,足以容纳三个普通体型的人,但是曼德勒仍然快从里面溢了出来。伯爵大人坠进座位,双肩下垂、双腿摊开,双手搁在宝座的双臂上,就像这双手重得抬不起来一样。诸神慈悲,当看到威曼伯爵的脸时,戴佛斯心想,这人看起来就像已经死了一半。他的皮肤也是灰暗中透着苍白。

    国王和死人身边的侍从最多,他想起了那句老话。曼德勒伯爵就是这样。宝座的左边站着一位跟伯爵大人一样肥胖的学士,长着玫瑰色双颊、厚嘴唇和一头金色卷发。玛龙爵士占据了他的领主大人右手边的荣誉位置。伯爵脚边的垫子凳子上坐着一位丰·满的粉红女士。威曼伯爵的身后则是两位年轻一些的女士,看起来像是一对姐妹。年长的把棕色头发扎成长长的辫子。年轻的那个,还不到十五岁,留着更长的辫子,染成了夸张俗气的绿色。

    没有一个人向戴佛斯通报姓名。首先开口的是学士:“你面前是威曼·曼德勒,白港伯爵及白刃河守护者,教会庇护者,无依无靠之人的防护者,曼德河元帅,绿手任命的骑士。”他说,“在人鱼厅,臣属和请愿者照例是应该跪下的。”

    洋葱骑士本该跪下,但国王之手却不行。一旦他照做,就意味着他效劳的国王比不上眼前这个肥伯爵。“我并非作为一名请愿者而来,”戴佛斯回答,“我也有一串头衔——雨林伯爵,狭海的海军上将,以及国王之手。”

    凳子上的肥女人转了转眼珠,“没船的海军上将,没手指的国王之手,效忠于没有王座的国王。说的是我们面前这位骑士还是小孩子猜谜的答案?”

    “他是个使者,我的好女儿。”威曼伯爵说,“厄运洋葱。史坦尼斯不喜欢乌鸦带去的回答,所以他派出了这个……这个走私者。”他用那双一半埋在脂肪里的眼睛斜瞥了一眼戴佛斯。“你以前曾来过我们的城市,我想,从我们的口袋里掏走钱币,从我们的桌子上拿走食物。你从我这里偷走过多少东西?我倒是挺想知道。”

    还不如你少吃一顿省下来的多。“我在风息堡已经为走私付出了代价,大人。”戴佛斯拉掉手套,举起左手,四个手指都短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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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指节,就想抵销一辈子偷窃的价值?”凳子上的女人说。她一头黄发,脸又圆又粉,肉呼呼的。“你脱身的代价太低廉了,洋葱骑士。”

    戴佛斯没有否认。“如果大人乐意,我想请求一次单独谒见。”

    显然伯爵大人并不乐意。“我和我的亲戚们之间没有秘密,跟我忠诚的封臣和骑士,以及所有好朋友们也一样。”

    “大人,”戴佛斯说,“我不想我们之间的对话传入陛下的敌人之耳……或者是您的敌人之耳。”

    “史坦尼斯在这大厅里也许会有敌人。我可没有。”

    “连那些杀害你儿子的人也不算吗?”戴佛斯指出,“红色婚礼上他可是这些佛雷们的宾客呢。”

    一个佛雷前行几步——他是个四肢瘦长的骑士,胡子修得很干净,只留了一层密尔短剑那么薄的髭须。“红色婚礼可是少狼主的杰作。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化身野兽,撕裂了我表弟铃铛响的喉咙,而他只是个无害的傻子。他本来也想害死我父亲大人,要不是文德尔爵士挡在中间的话。”

    威曼伯爵眼中泛着泪光。“文德尔一直是个勇敢的孩子,我毫不意外他会死得这么英雄。”

    这弥天大谎令戴佛斯倒吸一口冷气,“你声称罗柏·史塔克杀了文德尔·曼德勒?”他质问那个佛雷。

    “还有很多。我的亲生儿子泰陀斯也在其中,还有我女婿。史塔克化身为狼的时候,那些北方佬也一样。他们身上都有狼的印记。狼灵通过啃咬催生新的狼灵,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为了在我们被杀光之前放倒他们,我和我的兄弟们只能那么做。”

    这家伙编故事的时候会傻笑。戴佛斯真想一刀割掉他的嘴唇。“爵士,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我是佛雷家族的杰瑞爵士。”

    “佛雷家的杰瑞,我称你为骗子。”

    杰瑞爵士看起来被逗乐了。“有些人切洋葱的时候会哭,但我从不那么软弱。”当他拔剑的时候,剑刃在剑鞘上摩擦得嗡嗡作响。“如果你真是个骑士,爵士,挺身而出为你对我的诋毁进行辩护吧。”

    威曼伯爵睁开双眼,“我可不会允许人鱼厅里出现流血事件。收好你的剑,杰瑞爵士,不然我只好请你从我面前消失。”

    杰瑞爵士还剑入鞘。“既然在伯爵大人的屋顶之下,您的话就是法律……但是这个洋葱大人,离开之前我会跟他算清这笔账。”

    “流血!”凳子上的女人咆哮,“这正是这个烂洋葱想给我们的,大人。看他是怎么挑起事端的?让他走,我求你。他想要你的人民流血,想要你英勇的儿子们流血。让他走。万一太后知道你接见了这个叛徒,她会怀疑我们的忠心。她可能……她会……她……”

    “不会到那个地步,我的好女儿。”威曼伯爵说。“铁王座没有怀疑我们的理由。”

    戴佛斯不喜欢那个声音。“铁王座上的男孩是个篡夺者,”他说,“还有,我不是叛徒,我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一世——维斯特洛真正国王的首相,”

    胖学士清了清喉咙。“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是先王劳勃——请天父公正的审判他——的弟弟。托曼是劳勃的骨肉。继承法在这件事上规定的很明确,儿子的顺位在弟弟之前。”

    “席奥默学士说的没错。”威曼伯爵说,“无论什么情况,他总是那么睿智,总能给我最好的建议。”

    “亲生儿子的顺位在弟弟之前,”戴佛斯表示赞同,“但是所谓的托曼·拜拉席恩只是个私生子,就像他哥哥乔佛里一样。他们都是弑君者的种,他们的存在就是对诸神之法和世人的挑战。”

    另一个佛雷开口道:“他满口大逆不道之言,大人。史坦尼斯切掉了他偷窃的手指,您应该割掉他说谎的舌头。”

    “倒不如砍掉他的脑袋更好。”杰瑞爵士建议。“或者让他和我来个荣誉的决斗。”

    “佛雷会知道什么叫荣誉吗?”戴佛斯扔回一句话。

    四个佛雷开始向前逼近,直到威曼伯爵举起手来制止了他们。“退回去,我的朋友们。我会听他说完……然后再解决他。”

    “你能为这个乱伦提供任何证据吗,爵士?”席奥默学士问道,柔软的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

    艾德瑞克·风暴,戴佛斯想。但我让他穿过狭海远远离开了,为了保住他不被梅丽珊卓的火焰烧死。“正如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所说,我刚才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言语就像风,”威曼伯爵高高座位背后的年轻女人——留着长长的棕色发辫比较漂亮的那个说到。“而人们会为了达到目的撒谎,就连随便哪个少女都知道。”

    “比起某位公爵无法证实的话,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席奥默学士宣布。“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不会是第一个为了赢得王座而说过谎的人。”

    粉红女人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指向戴佛斯。“你听着,我们不会参与任何叛国行动。我们是白港的好市民,守法又忠诚。别想用谎言荼毒我们的耳朵,不然我的好父亲会把你丢进狼穴。”

    我是怎么触怒这家伙的?“我有荣幸知道小姐的名字吗?”

    粉红女人气冲冲地嗤之以鼻,然后示意学士回答。“里雅夫人是威曼伯爵之子、威里斯爵士的妻子,威里斯爵士目前是兰尼斯特的俘虏。”

    她的愤怒之言来源于恐惧。如果白港向史坦尼斯宣布效忠,他们就会用她丈夫来回应妻子。我怎么能让威曼伯爵把自己的儿子送上死路?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而戴冯是人质,我会怎么办?“大人,”戴佛斯说,“我祈祷您的儿子平安无恙,或者说白港的每个人都平安无恙。”

    “又在撒谎。”里雅夫人在凳子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