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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沉默的男人比大吼大叫的男人更教人无法忍受

    这是小珚此刻最深刻的感受。

    将马交给客栈伙计照顾后,她以为自己的话总算会有人听了。可是没有,这个该死的男人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只顾往前走,就算她对他又是瞪眼,又是拽衣,他仍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从见到苗大勇开始,他就没有正眼看过她,对她的意见、她的情绪更是视若无睹,这让一向受人尊敬的她很不习惯。她想对他吼,可是就算吵架打架,也得有人应战才有劲啊。

    上了楼,他仍沉默不语。眼看他们将回到各自的房间,她不由生气地想,难道他真想让她憋着那些话折磨自己?

    站在房门口,她很想在进门前对他使一招无影刀,看他在飞刀面前是否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可又怕叮着为他们引路的店小二,只好忍着怒气大步走进房间。

    正当她准备用力摔上房门时,却看到他也跟着走了进来,不由吃惊地问这是我的房间,你怎么可以进来?

    他没回答,反手关上门。

    看到他陰沉沉的样子,她生气地问你懂不懂规矩?

    规矩对我没有用。他冷冷地说。从与苗大哥分手后,她就一直考验着他的耐心。他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安抚女人,更不喜欢她的唠叨和拉扯。他很辛苦地克制住自己,直到两人独处,他正想好好跟她解释,不料她竟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样,还妄想拒绝他进她的房间,这让他非常不悦。你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现在你是我唯一注意到的,所以,你想要什么?

    这家伙真是可恨,自己做错了事,还一副神气模样!

    生气的小珚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见他缩了缩肩,心里甚感快意,可是想到他耍弄自己,不由得又气又恼,模仿着他的口气反问道我想要什么?尊贵的龙泉酒庄大少爷,谢家黄酒继承人,你说我要什么?我要你的实话!

    她的语气和态度让谢志宁皱起了眉头,可是她还没有说完。

    你这个不诚实的家伙。她生气地继续数落道我把我的家世根底一股脑儿地端到你面前,你却藏着,还哄骗我说你只和谢家有一般关系。哼,一般关系?真看不出来,你谢大少爷还是个骗术高明的骗子!

    我不是骗子!他面色铁青地说,对她错得离谱的指责感到有口难辩。

    你怎么不是,你总在骗我,从离开杭州起就在骗我,就连刚才,苗大哥是你这趟远行的保护者,又对你这么好,可是你竟敢骗他

    这话将谢志宁保持的冷漠面具撕破了,他暴怒地低吼我没有骗他!

    没有吗?吴小珚揭穿他。我何时成了你两小情深的相好了?

    他暴怒的脸孔一僵,随即出现一个坏坏的笑容。那不是我说的。

    不理会他的笑容对自己所造成的影响,小珚用纤细的手指戮在他肩窝,凶巴巴地说你为何不马上纠正他,为何要让他误会我们有那样的关系?

    很简单,因为我要保护你。他魅惑的笑容让她心悸,他低沉的声音更具震撼力。而且那不是误会,因为你会是我的相好。

    小珚霎时满脸涨红,内心深处被激起了某种说不出来的喜悦感觉,嘴巴上却斥责他。满口胡言,我竟错把你这个花花大少当成可以信赖的正人君子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她的话让他面色一黯。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小珚在心里回答,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言语和表情带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既兴奋又羞怯的感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沉默让他面色一沉,转身走向房门,小珚正想喊他,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来警告道马帮的马脚子不是个个都像苗大哥,寂宾危险的山道上,男人们会变得让人难以预料,难道你愿意为粗鲁的马大哥们解除寂宾吗?

    不,我不愿!他的话让小珚面色苍白,她从未想过这个。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我们不该欺骗好心的苗大哥。她仍想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

    我告诉过你,那不是欺骗,是策略!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知道她害怕,他的心软了,走回来解释道诚实是一种美德,可是有时候,无害的谎话能提供我们某种保护,这难道很难理解吗?

    可是,说谎总是不好。她明亮的眼睛像一面不染尘的镜子,把谢志宁的心照得透亮,即便她老牛般的倔脾气让他火冒三丈,他也管不了了!

    他黝深的眼注视着她秀丽的脸,目光炽热、严肃,带着谜般的意味。随后,他拉过她,在她嘴上用力亲了一下。

    那个快速的亲吻短暂而草率,却如同火炬般烧灼了他们。他们蓦然分开,可是两人的手都还紧抓着对方。

    你亲我?小珚的手指将他肩部的衣服纠结成团,她震惊得全身僵硬,双目访佛被钉住了似地停在他丰满潮湿的唇上,发现他的唇形非常好看。

    谢志宁没回答,因为他无法发出声音。她面颊上灿若晚霞的红晕刺激着他,她芳香柔软的红唇诱惑着他,多日来压抑在心里的对她的渴望如同火山般爆发,他不顾一切地将她压入怀中,再次俯身攫住了她的唇。这次,他不再仓促了事,而是像对待一碗甘美的茶汤般细细地啜饮她、鉴赏她。

    好久之后,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已经融化在他怀里的小珚仍执着地想问出一个答案你为什么又亲我?

    他看着她良久无语,更加黝黑的瞳眸熠熠闪亮,他细长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她红艳艳的唇办,声音如同海水退潮般低哑而浑厚。证明我不是骗子。

    可是你不

    又一个炽热、湿濡的吻落在她嘴上,他温暖的唇舌吞噬了她的声音,将她的抗议转化成难以抑制的申口令,他的双臂轻柔地揽她入怀,让她紧紧依靠在他身上。

    这个令她心醉神迷,全身酥软的吻长久而持续。天旋地转中,虽然她的头脑里仍有一小个部分清醒地想抗拒,可是她的情感已接受了他的亲近。

    不过片刻间,她全然融化在一片灼热中,所有的感觉就像在茶箩中过箩的茶,变得愈来愈混沌不清,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喜欢他的亲近,欢迎他的侵入,欣喜他的接纳,渴望他的承诺。她张开嘴,以她从未想过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心愿。

    当需要更多的空气支撑他们的热情时,他终于离开她的嘴,靠在她头顶粗重地喘着气,喃喃地说我以前说漏了,你不仅是我的好同伴,还是我的拨火棍。

    拨火棍?对这个不甚浪漫的比喻,让已经不那么清醒的小珚反应更加退钝了。她转动着头寻找他的嘴,迷迷糊糊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来,充满欲望的目光留连在她娇艳如花的脸上。意思就是,只要你一撩拨,我内心的火焰就熄不了。

    我不要你的火焰熄灭,志宁我喜欢你亲我。她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将他拉近,他的嘴终于落回她渴望的地方。

    他的心里翻滚着爱的浪花。

    晚饭时,他们与苗大勇和他的马脚子们在酒楼里相聚。

    那些马脚子个个肤色黝黑,头发胡子凌乱,言谈举止粗鲁,尤其他们盯着女人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se欲,那让她感到害怕,并真正理解了谢志宁用谎言保护她的用意。她相信,有了这层关系,苗大勇绝对不会让他们碰她一根手指头。

    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苗大勇热情地招呼大家,并为彼此介绍。大家早都听说过谢公子,倒是谢公子还不认识我的兄弟们。

    随后,苗大勇一一为他们做了介绍。

    当听到自己再次被以谢公子的相好介绍给众人时,小珚没有异议。经过客栈房间的那一番亲密接触后,她不会再否认这点。同时,她此刻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将与她和谢志宁并肩同行至少两三个月的马脚子身上。

    马脚子,就是马帮里赶马的人,通常一个合格的马脚子要照看七、八匹骡马,好的能照看十二匹。

    眼前这群马脚子是苗大勇同宗同族的叔伯兄弟,他们个个长得剽悍强壮,而且每个人都有赶十二匹骡马的本事,苗家马帮之所以享誉骡马古道,与他们每一个人的能力都分不开。

    他们总共八个人,苗大勇是大锅头《领队》,鹏达是二锅头,大黑、二黑是对双胞胎,体格最魁梧的峰子沉默寡言,与活泼多话的淘气包东顺关系最好,而绰号机灵鬼的陆丰与年纪最大的烟筒大叔是亲叔侄。

    席间,苗大勇对谢志宁说谢公子,此去银生郡天气炎热,山道难行,我看二位的行头该换一换。姑娘的衣着行装,可到大通商号找阿凤帮忙。

    听他提到的人名,小珚猜想那是个女人,便高兴地问阿凤是谁?她也随我们一起上路吗?

    苗大勇笑道她是我的相好,以前也曾随我上路,可现在她去不了了。

    为什么?小珚不无遗憾地问,如果有个女人同行,她会觉得很不错。

    这次苗大勇没说话,因为其他人的笑声太大了。淘气包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们大锅头在她肚子里种了小苗,阿凤姊要生宝宝了。

    小珚立刻祝贺苗大勇要当爹了,没想到却引来更多的笑声。男人们似乎永远不会对这类话题失去兴趣。从他们口中,小珚得知苗大勇几乎在东西南北各地有不下十个相好,并已做了许多孩子的爹后,她尴尬地闭上了嘴。

    她好困惑,苗大哥看起来是个好人,为何如此滥情?那些女人―留在其他地方等待他的女人和那些想爹的孩子不是很可怜吗?

    她看向谢志宁,他也正看着她,当接触到她的视线时,他给了她一个不要多嘴的暗示。随后,他加入了放肆说笑的男人们中。

    当看到他接过在众人之间传来传去的大水烟筒,放在嘴边咭噜咭噜猛吸一阵后再传给下一个人时,她震惊地拉了他一下。志宁!

    什么事?他转过脸,嘴里吐出的浓浓烟味,混合着难闻的烟筒味直扑她的脸庞,呛得她咳嗽不已,更引来男人们的大笑。

    谢志宁伸出手轻拍她的背,而他充满烟味的呼吸更加熏得她咳个不停。

    那烟绝对是劣质草烟,那烟筒肯定从来没被清洗过。她边咳边想,并惊讶身为富贵公子的谢志宁居然不嫌弃这些粗人的用具。

    谢公子,你明天带吴姑娘去找阿凤,备上几味药出门不会有错。桌子那端的苗大勇见她咳嗽不已,便关心地说。

    谢志宁回道行,我们明天去。不过大锅头既然要我以大哥相称,那大哥何不省去公子二字呢?

    说的是。苗大勇爽朗一笑,对大家说以后谢老弟就是我们的兄弟,谁也不能欺负他。

    正说笑间,忽然柜台处有吵闹声,本来大家并没在意,可是其中一人的话却引起谢志宁和小珚的注意。

    还留着它干什么?反正也讨不回钱财。

    可万一真是蒙顶甘露呢?

    怎么可能?都问过这么多人了,没人认为它们是蒙顶茶,要是这等草芽也是名茶的话,我们天天可以吃仙汤了。别废话了,把它们倒掉!

    慢!看到那个男人要离去,小珚忽然站起来,不顾四周诧异的目光往柜台走去。让我看看。

    小姑娘,这绿芽子有什么好看的?柜台后面掌柜模样的男人问。

    小珚没理睬他,先从另外一个男人手里接过那个被他端在手中,想拿出去倒掉的簸箕,凑在灯火下仔细察看簸箕内已经半干的植物。

    姑娘,这没有什么好看的。因见食客们的眼睛都投向这里,掌柜不高兴地说,伙计因此想把簸箕夺回去,但一只大手阻止了他。

    让她看看,你们不会有任何损失。谢志宁的声音将所有议论声都镇住了。

    让她看吧。掌柜看到大家都往这边看,便对伙计说。

    伙计退开,小珚拿起一枝比较新鲜,同指节一般长的细芽在灯下看了看,再凑到鼻尖闻了闻,转向谢志宁惊喜地说蒙顶甘露!

    真的吗?谢志宁惊喜地问你确定?

    确定。她将手指上拈起的那枝绿芽子举在灯火前。你看这色彩,如身披银毫,色泽嫩绿油润;再看茶形,纤细叶平,状似芽泉

    说着,她兴奋地转向柜台。大掌柜,你有多少?

    掌柜苦着脸地说不少就是了。

    你应该高兴啊。小开心地告诉他。这可是上等蒙顶甘露呵,其茶汤传说可治百病,如果你不要,就转卖给我吧。

    这真是蒙顶甘露吗?听她一说,掌柜面露惊喜,半信半疑地看看簸箕里的东西,再看看她。其他茶商看过只说有点像蒙顶茶,可这个年轻女人却一口认定这不仅是蒙顶茶,还是其中的极品甘露。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他拿起一把绿芽儿看了看,举到小珚面前。好茶不都是茶饼茶砖吗?怎这绿芽子长成这模样呢?

    小珚笑了。新茶采来都是这个样子,经过烘烤焙制后才压成饼状或砖状。这是没有经过加工的春茶,模样自然不同。

    精明的掌柜既不想被欺骗,又怕真的错失上品茶,便问道姑娘真的知道如何分辨茶吗?

    是的,我生于茶世家,熟知各类茶。蒙顶甘露虽为极品,但并非绝货,因此我以前就识得这种茶。小珚了解他的顾虑,便提议道如果掌柜想确定,可容小女子现场烘烤培制,为各位煮茶汤品尝。

    掌柜正有此意,立刻点头道姑娘愿意当场献技,在下自会奉上绿芽子。

    他们的交谈让在座的客人无不兴致勃勃,大家都期待着结果,没人离去。这不仅因为蒙顶甘露一直被赞为仙露,传说可治百病,更因眼前这位姑娘年不足双十,长得清秀动人,却能烘烤名茶,熬煮仙汤,这自然引起大家的兴趣,都渴望能亲自品尝仙茗。

    我还需要铁釜、炭火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