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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梅第一

    碧空万里,天清气爽。

    京都内城的一家古董铺子。

    体型微胖的中年男铺主正亲自招待着客人。

    他眼神放光、说话间手舞足蹈,仿佛站在面前打量着古玩字画的,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大肥肉。

    “《神女图》,郑愈之先生的真迹!传说啊,这画是郑先生在梦中得见九天神女后,醒来时一笔不断地画下的,当初小人可是费了好大一番波折才弄到它,想必老学究也会喜欢。”

    “我瞧着,右边这幅,似也不错……”

    “哦,这幅是《红梅序》,是冯获老先生的墨宝,他老人家如今隐世在奉山,这幅便是他隐居前最后流传于世的字画,若是老学究钟爱冯书,此字,确实不可错过。”

    ……

    九岁的陆宜祯打了个哈欠。

    她缩在古董铺的角落,无聊地看了会儿亲娘慎之又慎地给她挑拜师礼,只觉双腿杵得酸麻。

    “宝蔻。”

    陆宜祯扯了扯身旁女使的袖子,压低声音问:“我阿娘还有多久才能挑完礼物呀?”

    被唤作宝蔻的女使回答道:“毕竟是姑娘你的拜师礼,自然得挑最好的。姑娘且耐心再等等。”

    陆宜祯:“但我站累了,可不可以出去玩会儿?”

    “一会儿夫人挑完礼物,就会带姑娘出去玩的。”

    “可我一刻钟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那,我去问问夫人?”

    陆宜祯便看见宝蔻上前去和自家亲娘耳语了几句,最后宝蔻走回来,带来了令她精神一震的好消息。

    “夫人让我带姑娘去对面的酒楼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走罢,姑娘。”

    ……

    明景楼。

    陆宜祯甫一进门,就发觉有热闹。

    大堂里的半多客人都围聚在西侧,起哄喧哗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姑娘,这儿坐。”

    宝蔻把她抱上东边的一席空位,并不想让她掺和。

    “那边都是些粗人、又挤,姑娘别过去,免得被冲撞了。”

    恰巧店小二这时殷勤地伺候上来,一溜报了许多个菜名。

    都是京城的地道菜,也是陆宜祯在扬州从没尝过的,她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这上头来了。

    她一口气复述了三四个能记住的菜名,等店小二离开,这才想起来西边的热闹。

    张头一看,人群鼓动欢快,好像是在给什么人打气。

    “姑娘,茶。”宝蔻斟了一小杯茶,送到陆宜祯手边。

    陆宜祯没喝,眼巴巴地仰头,对上自幼带她长大的女使的眼:“宝蔻。”

    “姑娘会被挤到的,不能去。”

    陆宜祯伸出一根指头:“就看一眼,一眼。”

    无声地对视片刻,宝蔻叹口气,终究软下了心肠,牵着陆宜祯,像只护崽的母鸡一般,小心翼翼地带着她挤进了热闹圈里。

    有两个人在比赛投壶。

    ——似乎都是世家子,两人身边的小厮护卫加起来得有十几个。

    少年人挺拔修长的身形在一众围观百姓里,显得格外出挑。

    陆宜祯定睛看了看战况。

    穿绛紫色锦袍的少年郎已经先投过一轮,在他面前的铜壶中,壶身一耳正插着一支箭矢,看起来是贯耳得十筹。

    陆宜祯想了想,就算是在扬州老家,能投壶贯耳的,也是稀少的厉害人物。想到这里,她不禁对自己凑热闹的决定感到庆幸。

    比赛另一边,桦色衣裳的则表现得很紧张。他一手举着箭矢,却迟迟不投,背脊绷得如同一根弓弦。

    绛紫色锦袍的见状,开声调侃道:“徐大,你这可别是不投了,我酒水都给你备好了,今儿你要是赖账,不出一日,全京城都得知道——徐家大郎敢做不敢当。”

    少年故意拖着腔调,嗓音温润含笑。

    陆宜祯闻声,怔了瞬,忽然心里翻涌出一丝、被遗忘在脑后的委屈。

    骗子哥哥。

    方才背对着没能认出来,可这把声音,陆宜祯无论如何是忘不了的。

    五日前,就是这把温柔得如同三月春水的声音,哄骗她——

    “喜欢这个糖呀?”

    “那意哥哥明日再送来给你吃。”

    ……

    陆宜祯今年七月随父母入京。

    五日前,一家人在榆林巷、官家亲赐的宅邸中住下,并前去拜访邻家靖国公府。

    毕竟是高门勋爵,陆宜祯为了穿上不失礼的漂亮衣裳,早膳用得很少。在靖国公府正厅坐了没一会儿,她便隐隐觉得肚子饿。

    可亲娘正与国公夫人相谈甚欢,陆宜祯懂得道理,并没有出声打搅,生生忍下这份饿意。

    只是腹中空空到底难耐。

    她盯着就近的白瓷茶盏,都觉得那东西长得像香甜诱人的雪松糕。

    也就在这时,厅堂的雕花木门被推开。

    灼眼的光线开闸般源源涌入,少年就着大好晨光,青竹一样的颀秀身姿被罩在锦衣之下,瞳仁乌亮,眼似桃花,唇角一勾,牵出两个梨涡。

    “我说怎么正吃着食,母亲便使人急匆匆来唤我,原来是陆夫人和陆家妹妹到了。”

    再后,堂上的长辈们做了什么寒暄、应了什么问候,陆宜祯一概都没听进去了。

    满心只记得,那惊艳了她稚嫩时岁的少年。

    少年作完礼,携着进门就未曾放下的碟子,坐到她身侧,朝她挑挑眉。

    “陆家妹妹,你可认得我?”

    陆宜祯心脏一促,嘴唇微张,并未回答出声。

    少年也不恼:“看来是不认得。我是隋家长子,单名一个意字。小妹妹,你可要记好了。”

    隋意。

    公爵府的世子。

    陆宜祯在心底把这两个身份对上号,犹豫而细声地唤了一句:“意,哥哥?”

    少年隋意正把手里的碟摆上桌,闻言微愣,随即玩味地摸摸下颏:“倒还没人这么叫过我……听起来,却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