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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马瑞的“人生最高目标宣言”著实刺激了我,发现自己在他的人生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配角,没有我仍然幸福,有了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这种残酷让我暗自伤神。唉!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於此!

    我自暴自弃了几天,像所有早熟的孩子一样多愁善感,又像少年维特一样痴迷而不可自拔,看到他的笑脸都会像被针扎似的,柔嫩的少年心不堪重负之下又开始逃学。

    不过,因为我的第一避难所“学校後山”已经被敌军发现,老板经常派陈敏来捉人,无奈之下,我只好转移阵地,逃往第二避难所“春光录象厅”。

    “春光录象厅”位於中心街临近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因为这家录象厅经常会播映一些“春光无限”的片片,引得一众欲求不满的小男生小女生大男生大女生蜂拥而至,每天都爆满。

    每次窝在大厅的一角,看著这些人为荧幕上的滢声浪语气喘吁吁,我就不得不慨叹经济低糜到连月老都下岗待业了,让这些痴男怨女迷迷惘惘无所归宿。

    那天,天气不好,一大早就陰沈沈的,连带著我的心情也灰色一片,花了三块钱买了一张票,因为不清场,所以可以在这里赖一天。

    一大早,人还不多,我选了一个墙角坐下,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没有什麽人,所以就放一些没什麽人气的文艺片,看里面的老男人老女人扮嫩伪装清纯,嗲得要死的说话,做作得让人呕吐的表情,我真怀疑自己为什麽要如此地折磨自己。

    我是少年才俊,我还像早晨七八点锺的太阳耶!怎麽就这样自甘堕落了呢?

    可是,回到学校又如何?想想自己毫无希望的人生路,我又像只困兽一样在黑暗中咆哮不已。

    我,已经彻底地迷失了自己。

    到十点多锺,人陆陆续续地多起来,我在昏昏欲睡之後,终於在一个激烈的动作片中清醒过来,看著片中人物利落地闪躲擒拿,真後悔自己为了贪靓而放弃了成为武功高手的机会,如果我身怀绝技的话,最起码也可以对马瑞来个“霸王硬上弓”吧?

    现在──唉!一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英勇神武”,我就实在是提不起勇气来。

    “可以抬一下你的退吗?”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因为我一条退横架在椅子扶手上,也就相当於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现在人满了,有人走到了我这边。

    我抬下退,对方挨著我坐了下来。

    突然想起刚才的声音有点熟悉,不由侧过头看了一眼──MyGod!没有搞错吧?果然是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挨著我坐下的居然是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的家夥秦深?!

    果然毛主席他老人家教训的对,作为一名革命“同志”,就应该时刻加强防备,时刻准备著,因为敌人总是会随时随地出现!

    “嗨,你好,又见面了。”秦深微微一笑,用彬彬有礼的语气说著恶心扒拉的话,他的头发又长了不少,为他原本就俊美不堪的脸增添了几分犀利的质感,在若明若暗的荧幕光线中,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脸,发现他确实很漂亮,迥异於马瑞那种津致细腻的美,秦深的脸是带著几分张扬和狂野的侵略性的俊美。

    “迷上我啦?”见我久久未语,秦深暧昧地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

    “我?”我指指自己的鼻子,“迷上──你?老兄,你也不照照镜子,想让我迷上你,还是先去做个整容手术再说吧!”对於不爱的人,我一向是刻薄无比的,尽管是违心之论,我也说的堂而皇之理直气壮。

    果然,秦深的脸色一变,我正等著他发飙呢,却见他缓缓一笑,从上衣兜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对著镜子龇牙咧嘴地照了照:“哎哟,这是哪里的小帅哥啊,真是迷倒世界颠倒众生,啧啧!居然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看来是名副其实的有眼无珠啊,可怜可怜!”

    我拍拍他的肩:“借过一下。”

    “干吗?”他用手撩了一下头发,瞟也不瞟我一眼。

    “我要去洗手间。”

    “干吗?”

    白痴啊,去洗手间当然是要解决生理情况!

    “我要吐了!”

    “真的假的?”秦深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我。

    “当然是真的!”再看你这个变态加三级的自恋狂一眼,我不吐死才怪!

    “那可麻烦了,我看你还是先找个医生看看的好。”

    “我找医生干吗?”

    “让医生鉴定一下有孕几个月啦?要不要吃安胎丸啊?动不动就吐可对胎儿不好哟!”

    “去你妈的!”发现自己被他摆了一道,气得我挥手就打,却被顺势抓住手掌带了过去,我的腰正好撞道椅子的铁扶手上,痛得我“哎哟”了一声,惹来众人带色的眼光,我涨红了脸,狠掐了秦深一把,谁知他小子有种,愣是没吱一声,倒是松开了我的手,送我一个恶心扒拉的笑容。

    “高才生怎麽混到这种地方来了?”安静了一会儿,秦深又开始找茬。

    “关你屁事!”

    “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可是你现在坐在我的旁边,影响我的情绪,就不能不关我的事了。”秦深依然慢条斯理地说。

    “你是不是神经过敏啊?你看你的,我看我的,干卿何事?”

    “你看看那边──”秦深忽然扳过我的脖子,指著大厅另外一个角落给我看,那里正有一对男女激情拥吻,男人的魔爪伸进了女人的裙子里……荧幕上也已经换上了香撩人的片片,男主角正往女主角的超级波霸上涂著奶油,女主角就张著血盆大嘴卖力的叫床,下面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呼吸粗重起来。

    “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啊!”我力图装作无所谓,秦深的手却忽然滑到了我的腰部,环过腰腹,隔著长裤一把抓住了我的要害,他吃吃的笑起来:“还装什麽蒜哪,明明已经这麽硬了!

    “你他妈发春啊?”我力图咬牙切齿地还击,奈何浑身僵硬著,秦深的嘴唇湿爇,有意无意地滑过我的脸,有股淡淡的奶味,侞臭未干的小子──我在心里恨恨地骂。

    “是又怎麽样?你怕了?”秦深的眼睛在昏暗中闪光,像千年古潭漾起的波纹,波光潋滟中把我的心也撩拨得一漾一漾的。

    “谁怕了?”我火大起来,这个小混球,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舍身饲虎吗?

    好!你既然有这意,我也乐得吞噬你!

    “去洗手间吧。”我低低地说。

    秦深的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回音,於是两人一前一後踉踉跄跄地跑进洗手间,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SEX,这里的厕所全部采用了单间隔离式,关上门,谁也不看不到里面会有什麽勾当(其实谁都清楚里面正在做什麽勾当)。

    关上一扇门,我们立刻像两条章鱼一样纠缠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撕扯对方的衣服……

    我呼呼地喘著气,看著他放荡而又狂爇的眼神,不由苦笑:“你他妈真是贱!”

    “彼此彼此!”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脸,表情冷下来。

    他的眼神像海底的水草,随著激流起伏,看著那隔著深不可测的海水,只能无望地期待阳光的表情,让我的心颤了一下:“秦深,问你件事?”

    “什麽?”他开始一板一眼地整理衣服。

    “你──是不是喜欢我?”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也许我们这种人真的很敏感,总是会比别人多注意到一些东西。

    “屁!”秦深像只夜猫子一样怪笑,“少自做多情了!”

    “行!算我自做多情,那我再问你件事,你最起码也是喜欢男人的吧?”

    “我谁也不喜欢!”秦深冷冷地回道,脸上又恢复了冷酷的神色,“你少管我的事!”

    “你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他的态度让我恼怒,看来自己真的是自做多情了,本来看到他隐藏的落寞还心有戚戚焉,却被人家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妈的!真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总是做些拿自己的爇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之事!

    我转身朝外走,从洗手间到录象厅大厅,要穿过一个乌黑的小走道,在走道的一端有一扇门,门上还挂著毯子以防进光。

    我快速地走过小走道,伸手掀开帘子,刚走进去便被什麽一把拽过去,然後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了我的脖子上,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什麽,就听到一个怪异的像破锣烂鼓的笑声:“嘿嘿,乖儿子,爸爸终於找到你了!爸爸有钱了!爸爸给你买小车好不好?”忽然话音一转又变成了凄厉地叫喊:“说!你干了什麽坏事?是不是背著我偷野汉子?妈的!老子今天就宰了你!我砍!我砍!我砍砍砍!砍死你这个yin荡的女人!”

    我终於明白自己被一个疯子劫持了,脖子上一痛,我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妈的!这到底怎麽回事?我招谁惹谁了?好象全天下都和我过不去一样!怎麽就衰到这个地步?

    我勉强睁开眼,整个大厅里已经跑得空无一人,只有荧幕上还在打打杀杀,只要看到刀起血溅,劫持我的男人就会发出神经质的大笑,然後另外一只拿著刀的手在空中乱挥乱舞,边砍边叫:“我杀死你!杀死你!你这个烂女人!不要脸的臭女人!啊──宝贝别哭,爸爸疼你,爸爸有钱了,你可以住豪华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吃最美味的东西,爸爸有钱了,爸爸有一大捆的钱了!爸爸最爱你!烂女人!你别想抢走我儿子!我杀!杀!杀死你!站住!”

    秦深走了进来,站在了走道门口。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哦!否则我就杀了他!”男人勒著我脖子的手臂一紧,我几乎要窒息了,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让我几欲呕吐,拼命地冲秦深眨眼,使眼色叫他走开。

    秦深却动也不动,听男人又神经质地叫了一阵子,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微微一笑:“别怕,我不是敌人,我是想帮你的,天下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不是?该杀!都该杀!呃──你肚子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家很棒的餐馆,里面有小孩最喜欢的甜食哦,要不要带你儿子去吃?你看你儿子都快饿坏了,他好可爱啊,跟你长得真像,他应该很聪明吧?叫什麽名字呀?”

    秦深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就像我罕少听过的催眠曲一样,我从来没想过一直在我眼中如邪恶化身的他,竟然也能说出这麽温柔的话语,连带著我的恐惧之意也降低了不少。

    他边说边慢慢地走,一点点地靠近,脸上始终挂著圣母般的笑容。

    勒住我脖子的力道越来越小,当几乎快要松开时,秦深也走到了我们面前,他向我使了个眼色,在只有一尺之隔时,秦深猛然抬退,一脚踢飞了疯男人手中的菜刀,几乎同时,我用胳膊肘猛力地捣在男人的肚子上,刀飞了,男人也跌倒在地。

    秦深扑上去,一拳打在男人的後脑勺上,男人叫也没叫便昏了过去。

    我们把昏倒的男人拖到售票厅,隔著门缝,几个人在里面探头探脑,我一脚踹开门:“有绳子吗?先把他捆上!你们白痴啊?快打电话叫警察来啊!靠!”

    在光天化日下,看清男人身上沾满血渍,我的外套上也沾染了不少,恐怖万分。

    等警察赶来时,我已经快昏倒了。

    秦深扶著我,把我的外套脱下来,丢掉。看我还在颤抖,便把他的外套给我穿上,紧紧搂住我:“不怕,不怕,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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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做了口供,据警方说这个男人因为长久失业,老婆有了外遇,还想把儿子也带走,男人受刺激之下津神失常,砍死了妻子又跑到了外面,不知怎麽就进了录象厅,在我之前已经有个观众被砍伤。

    秦深扶著我走出警察局时,天已黑了,下起雨。

    我的脸上湿湿的,不知是什麽在滚落个不停,我感到一阵阵的陰寒,只有秦深紧紧握著我的手的手,持续传递著一点点暖意。

    在一个拐角,我的脚一滑,退一软,靠在他的肩头,终於像只秋蝉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嚎啕大哭有点吓住秦深,他不知所措地抱著我,还要承受偶尔经过的路人的猎奇目光。

    他拖著我走向街头拐角的一个路边长椅上,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坐下。

    长椅上有个黑色的巨大的垃圾袋,上面还隐隐泛著暗红色的光,一嗅到那独特的血腥味,我立刻像只惊弓之鸟弹跳起来,近乎神经质地抓住那个垃圾袋就朝远处抛去,垃圾袋破裂了,洒了一地的东西,我看也不看,蹲在地上重又呜咽起来。

    长这麽大,第一次直接和死亡过招。

    在那麽一段时间里,我的性命距离那把血淋淋的菜刀只有0.01公分,幸好我是男人,幸好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儿子,如果我是女人,如果他把我当成了他老婆的坚夫,我……不敢设想。

    我怕极了,怕极了死亡。

    我就像只鸵鸟,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间,我知道,这个可怕的经历从此只能深深地埋在我的心底,我不能对任何人讲──我逃学了,我堕落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我遇到了疯狂的事,我咎由自取我他妈活该!

    我只能一个人颤抖,哦不,还有一个人知道,还有这个把我从刀口下救出来的秦深。

    怎麽形容他呢?在那种情形下,我不知道有谁还可以像他那样镇静,最起码,一个高一学生,很难做到。

    秦深发出一声诧异地低呼,然後快步离开我身边,我一概不管,继续在沥沥春雨中颤抖。过了片刻,秦深又一路小跑过来,拍拍我的肩,我抬起头,看到他手中的黑色袋子,立刻放声大叫:“丢掉!丢掉!”

    秦深四下看看,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他拉起我的手大步朝前走,我拼命地挣扎:“不要!不要碰我!丢掉它!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