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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顺天府麻绳胡同三岔路口。

    这里原来有个说书摊子,有一老一少两个说书人,有人说他们是父子,也有人说他们是师徒,老的说书人不知姓名,大家伙都唤他一声庄先生,小的说书人倒是有名有姓,唤作庄敬祖。庄先生自打嘉靖年就开始考功名,可一晃三四十年过去了,仍旧一身布衣。庄敬祖倒是争气些,但也止步于秀才。

    常听他们爷俩唠叨的听众往往拿这件事取笑二人,庄家爷俩也不以为意,庄先生逢人便讲是说书害苦了他们一家子,若非太爱这一行当,以他们爷俩的天资,考取功名,不过是一振作间的事罢了。

    这倒也并非全是为了遮羞的胡扯,庄先生跟庄敬祖在外城说书那时出了名的,除非阴雨极寒天气,否则每天聚集在麻绳胡同听这爷俩唠嗑的百姓,都有好几百人。

    兴许是真的出了名,成了腕儿,赚了钱。今年年末,着庄家爷俩竟是在麻绳胡同盘下一家客栈,拾到拾到,给改成了茶楼。除了他们爷俩外,竟又聘请了好些个说书人,乃至是十几个唱大戏的。

    以往是露天说书,每到寒冬腊月,庄家爷俩就会歇业,现在好了有了这座茶楼,冬天也能营业。加上大过年的,人们都闲,图个喜庆啥的,也都乐于往茶楼跑。

    在数以百计的听众的喝彩声中,戏班子谢幕,而后庄敬祖一个人走上前台,朝众位听众拱了拱手道:“各位看官有福气!今日咱们‘尺扇茶楼’新增了一个玩法儿,就由区区在下主持。开天辟地头一遭,说的不好,还望诸位看官海涵包容。”

    听众们与这个庄敬祖显然十分熟络,便纷纷打趣道:“那可难说,当真说的不好,玩砸了,咱们可不捧场使银子!”

    庄敬祖微微一笑,朝看官们点头示意后,从袖口里摸出一张报纸来。京报馆才开张运行没多久,在众人看来这还是新鲜玩意,所以当众人看到庄敬祖手中的报纸时,不由得议论声四起。

    庄敬祖笑道:“今日咱们就细说一回前两天宫里头发生的一件大事。”

    “哈哈,庄小子,干你们这行的还真是顶会吹牛皮的嘛,连宫里的头的事儿也知道?”

    台下的看客们纷纷起哄。

    若是从前,庄敬祖肯定立马解释,但现在他已今非昔比,吃着官家的饭,底气十足,也不屑于同他们计较。

    庄敬祖拿起报纸说道:“话说前两天,皇上万岁在金銮殿上摆下御宴,同宫里头的皇亲贵戚们共度大年夜。酒过三巡之后,皇上万岁忽然心有感触,顿时就泪洒当场!”

    一听皇帝也会哭泣,看官们不禁啧啧称奇,“皇帝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吃的是龙肝凤胆,山珍海味,手下有好几万人前呼后拥的伺候着,过这种日子的人还会哭,还会掉眼泪?怕不是庄小子胡诌嘞!”

    “是啊是啊,都说生于深宫之中,张于妇人之手的龙子龙孙们,锦衣玉食惯了,一个个皆既不知喜也不知悲。皇帝怎会流泪呢?难道就连皇帝也会感到悲伤?”

    听茶楼里的看客议论纷纷,庄敬祖不由得蹙起眉头,他拿起案几上的醒木拍了两下后,喝道:“当今皇上万岁天子聪睿,气度恢宏,节俭爱民,礼贤下士。虽然年不及弱冠,却有古之明君圣主的风采啊。岂不闻数荀之前,皇上万岁微服私访,斩杀阉宦恶霸,造福一方百姓之事?”

    经庄敬祖一提醒,看客之中便有人叫道:“是啊,听说那日好多人都瞧见皇上眼里有神龙在游走呐!神着呐。”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今上必定是明君圣主,否则岂会得到神龙的庇护?”

    见大家伙都议论起皇帝的仁德时,庄敬祖趁热打铁道:“御宴之上,诸位皇亲及皇族皇考的妃嫔们见皇帝泪洒当场,不禁大惊失色,惶恐不安。这时,刘太妃问道:皇爷何以泪染衣襟?

    皇上万岁答道:年节已至,家家闭户,和谐美满,唯独朕无父无母,伶仃孤苦。数樽下肚,不禁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话音落下,庄敬祖感叹道:“皇上万岁此生孤苦啊,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先以不及弱冠之年,肩挑起了大明朝的青天大日,不易啊!不易啊,诸位看官!”

    庄敬祖说的情真意切,茶楼里的数百名看客不禁动容。

    庄敬祖说道:“大过年的,大明百姓尚且能够家家团圆,共度佳节,可贵为九五至尊的皇上万岁呢?大过年的他什么慰藉也得不到,金砖玉瓦的紫禁城固然很好,可宫廷之内有的只是年幼的皇弟皇妹,以及皇祖皇考时遗留宫中的千百位妃嫔家眷。举目之下,四周都是想要依靠他的人,却无一个他可以依靠的人!今年皇上万岁才十七岁啊——”

    话音落下,茶楼里的看客已经有不少泪目,哽咽有声的也不在少数。是啊,皇上也是人呢,更何况他年纪轻轻,身边连个依靠都没有。

    庄敬祖又道:“虽然千难万难,可皇上万岁不愧是太祖成祖的子孙,他坚强的抹干眼泪,是的,他做到了!”

    “皇上万岁失神的喃喃低语了句:若有亲信宗亲辅政,为朕查漏补缺,实乃大明之幸,百姓之幸!”

    说到这儿,庄敬祖朝看官们说道:“皇上万岁固然生而神圣,天资聪颖。可这世上焉有生而知之者?皇上万岁毕竟年幼,阅历浅薄,在此皇上万岁尚未长大成人之际,朝野上下的确需要一个有才干、有品德的宗亲站出来辅佐皇上万岁治理国家!一来可以帮助皇上万岁处理日常政务,二来也能够凭借宗亲的威望,震慑内朝外朝的奸佞小人们,大家伙说对不对?是不是?”

    “说的是!”

    “说的好!主少国疑之际,的确需要有个老成持重的宗亲站出来,操持大局。”

    “可是宗亲之中有谁堪担大任呢?”

    尺扇茶楼内的看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出声,有人说瑞王不错,有人说潞王

    还行,也有不少人拥护桂王、惠王,总之莫衷一是。

    这会儿,庄敬祖又敲了敲案几上的醒木,笑道:“各位看官稍安勿躁,且听在下细细道来。”

    “话说听到皇上万岁的感慨后,刘太妃亦是感同身受,便举荐了一位贤王,皇上万岁亦觉得这位王爷堪担大任!”庄敬祖卖了个关子,惹得看官们拍桌子骂娘道:“那位贤王?瑞王?桂王?德王?惠王?总不会是洛阳的福王吧?”

    闻言,庄敬祖猛地打开折扇,大声笑道:“不错,正是皇祖第三子,就藩洛阳的福王洵!”话音落下,整个茶楼都炸开了锅。

    一场“国本之争”在万历朝前前后后争执了十来年,别地儿的百姓可能不大清楚,但京城里的老百姓却是门清。这个福王朱常洵就是当年跟皇考正皇位争的最凶的那位。现在要是让这位曾经皇位的“落榜生”进京辅政,会不会出啥意外?

    比如说侄弱叔壮,仆大欺主之类的事儿?

    当年朱常洵争夺皇位失败,心里肯定不甘心,现在卷土重来,难免他心里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贪念,所以当看官们听到了福王洵三个字时,顿时不乐意了。

    庄敬祖连忙重重拍了几下醒木,这才维持住茶楼内的秩序,他忙道:“诸位看官所虑甚是!福王洵可是皇祖最宠溺的皇子,而皇祖最宠溺的妃子郑氏也在宫中,若是召福王洵入京,这母子二人一旦联起手来,那还了得?年幼的天子那里招架得住?”

    “是啊是啊。”

    “这谁顶得住啊!”

    庄敬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想想,却是又不得不佩服起当今皇上万岁的心胸。皇上万岁会不晓得福王洵曾经与皇考争夺大位之时?可皇上万岁仍旧不计前嫌,采纳了刘太妃的建议,下诏召福王洵进京辅政!这是什么?这是【无私谋国】啊。为了大明朝廷,为了天下百姓,皇上万岁宁可自己受点儿委屈,也不愿拖累苍生啊。”

    “皇上万岁如此仁德,福王洵定然能够接受感召,即便曾经有过邪念,想来也荡然无存了。天子与福王洵国能无私谋国,那我大明朝岂有不昌盛的道理啊。”话音落下,一个看客猛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嚷道:“皇上仁德,支持福王进京辅政!”

    在此人的鼓动之下,茶楼内的看官们纷纷嚷起口号,震得楼顶的积雪纷纷飘落。

    同样的一幕在今天出现于京师的大街小巷。古代百姓多大字不识,所以虽然京报纸已经刊发,却销量堪忧。为了最大程度地宣扬京报纸,温体仁在皇帝的授意下,大肆网罗江湖术士、茶楼的说书人,乃至戏班子来宣扬京报纸,可谓收获满满。没用几日的功夫,皇上无私谋国,真诚邀请福王洵进京担任辅政大臣的事情便传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

    乾清宫东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