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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梦中泪共风雪声

    她愕然抬头,见南昭夏已将云不归背起来,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他那身竹青的锦衣,瞬间便沾染了一片血污。

    她深感意外,只觉心中那层深重的戒备像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她明明都说了云不归是她的随从,怎么他都不在意么?这个人的心思变来变去,好是奇怪。

    无论怎么变,他终是大宛的世子,莫要信他啊。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默默跟了过去。

    穿过安静的庭院,寂静的回廊,几番曲折方到了烈王府一处院落。院中弥漫着带了苦涩的馨香,是许多药材混杂起来的味道。

    南昭夏将云不归放下,一边动手去解他的衣衫,一边耐心地说:“君小姐,不必这样眼都不眨地看着,我若要害他,早已害了。”

    君以玉只得背转身。身后传来衣衫掀动的声响,旋即是南昭夏有些惊讶的声音:“萱草?”

    她心中疑惑:“南世子,怎么治伤要萱草么?”

    片刻安静,南昭夏声音带了淡淡笑意:“所需之物,此处皆有。他只是失血过多,性命无虞。不过这样的伤,实在要养上些日子。”

    上药裹伤的轻微声音渐渐响起。君以玉心中的主意也渐渐打定。等到南昭夏一声“好了”出口,她便回转身,双膝跪下。

    她的目光不再似之前那般充满敌意,唇边一抹温柔喜色也便舒展开,晕染出她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妩媚。

    “南世子,今日恩德没齿难忘。”她含情带笑地仰望着面前的男人,“以玉愿留下来,给府中女眷做护卫,报答世子救命之恩。”

    南昭夏看她一眼,不以为意地笑一笑。

    “我府中并无需要守护的女眷,君小姐若想留下藏身,只能委屈做个婢女。”

    他太善于看穿一个人的目的,何况是一个如此天真的女孩。这个小小女子的一思一想,他都洞若观火。

    不过恰好,他正需要她留下来。

    这天夜里,君以玉就和其余的侍女宿在一个院中。她已不知多久没在有屋顶的地方过夜,一时竟有些不习惯,折腾了半夜还睡不着。更兼身边的那个侍女还老是不安地翻来覆去,念着什么“宰相来了”。

    她忍不住悄悄起身披衣,一个人去了院子。

    天上飘着零星雪花,大宛的王城远比边境温暖,就连雪都是这样温婉。她遥想着独自艰难守在荒寒边境的父亲,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不出自己要在此耽搁多久,才能寻到机会回去找他。只愿上苍垂怜,让他能够平安。

    正出神,忽然听到远远的像是有些箫管之声。那声音极美,却听不真切。她不禁忘了身上衣衫单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过去。

    烈王府的夜,寂静如同水底。君以玉未遇到任何人,一路来到一处所在。几杆翠竹静驻雪中,灯烛的温暖颜色从竹叶间透过,伴着洞箫的寂寞声音。

    她走到窗下,默默听着这个美丽的声音。就在数日前,她还在边境营中听着她二哥吹起这首曲。她问了,他含笑告诉她,这首曲名为《招魂》。

    那时父亲责备他不识大体,竟吹这样的曲子扰乱军心,因此二哥这首曲没有吹完,便孤身一人穿过重重大宛人的包围,前去寻求援兵。

    结果呢?

    幽幽竹下,君以玉不知自己何时流了满面泪水。她偷偷跟着二哥出去,看到的却是他乱箭之下的冰冷尸身。埋伏在外杀害他的不是大宛敌军,而是祝皋国当朝宰相之子。山河动荡,佞臣贼子却趁此机会残害忠良,诛杀异己。她大哥三哥为国捐躯,二哥竟又这样白白枉死。

    那一曲未完的招魂,本是思念长兄幼弟,却成了绝响。如今又听到这样的箫声,教她如何不悲。

    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安静的声音:“以玉?”

    君以玉猛一抬头,箫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窗子被推开,南昭夏穿一件白色寝衣,墨色的发随意散下,俊秀眉眼在灯烛中如同玉人。

    他用来撑开窗扇的,正是一支乌色的洞箫。

    方才的箫声那样悲苦,听得人心也要碎了,此时他的凤眼却一如白天里的沉静,仿佛那些悲色,不过是他随意奏出的幻象。

    君以玉连忙在脸上略略一擦,向后退去:“南世子,我不知这是你的住处,得罪了。”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可她说这话时,声音还带着未尽的哀色,眼中的泪光也很分明。那泪光之中,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无尽怨怒。大宛人残杀了她两个哥哥,这是她永远铭记于心的事。君莫醉未完的箫声,夜夜入梦,是她永不能忘怀的哀痛。

    南昭夏的沉静眼眸碰着她眼中恨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明亮眼中的刻骨恨色,即便是他也看得心惊。窗前微弱的灯烛光中,她原本妩媚温柔的面孔因这刻骨的恨意而变得孤冷妖艳。

    只一瞬间,他已收回了目光,淡然一笑:“今夜想起了父亲,不觉便吹了这支曲子。扰了你的清梦,抱歉。”

    “世子的父亲?”

    “烈王南成书,也曾是大宛的梁柱。他也曾和你父亲一样,名扬四海,威震八方,是天下君王仰慕的将才。”他停下来,带着玩味的笑容略一摇头,“多年的往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时候不早,以玉,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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