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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回空寄情错含冤

    “吴迁……”葶苈望着始料未及的访客,脸上分不清是心虚还是腼腆。

    吴迁倒是十分兴奋,“我南下办事,路过仙山,正好来探望一下小红。”

    “办事?”马四革上前一步,“愿闻其详。”

    吴迁面露难色,“我也是奉姑父之命,来向你们转达一桩噩耗……前些日子,天籁宫宫佐、羽佐在奇韵峰遇害,不知几位有否听说。”

    大家都吃了一惊,纷纷摇头。

    吴迁继续道:“据说,当日有一老一少误闯山中,行踪颇为诡异。天籁宫怀疑此二人就是凶手。”

    众人听得“一老一少”的描述,立刻就想到了龙卧溪和温枸橼,可谁都没作声。

    “女子的身份还没有头绪,但那个老的,我们怀疑是早前偷走兰锋剑的大盗龙卧溪。我听闻龙卧溪与尊师交好,此次前来,也是看看你们有没有头绪……”

    马四革嗤之以鼻,“你觉得我们能帮上什么忙?还是说,你们根本在怀疑我们与凶案有关?”

    “不是这个意思。”面对马四革抵触的态度,吴迁显得颇为紧张,“我早前在靛衣门跟洪前辈也是说同样的话……能帮上忙就最好,就算帮不上,也说明不了什么。请各位不要介怀。”他说完便递上一份请柬,“十日之后,我们会在摩云峰阅星观与天籁宫商议此事,还望贵门赏脸出席。”

    马四革拂袖离去,请柬由一旁的陆子都接下。

    没有纪莫邀主持大局,气氛霎时尴尬不已。

    陆子都吞吐应道:“我们会慎重考虑此事……”

    吴迁点了点头,急忙转移话题:“说起来,我也想顺便看看小——”

    “表哥!”祝蕴红不知何时出现在吴迁背后,“我想死你了!”她神采飞扬,全然不像个病人。

    葶苈暗暗咽了一口唾沫。

    他有些摸不清祝蕴红的想法了。

    吴迁见她精神奕奕,顿时喜出望外。“小红,原来你都痊愈了!没想到换了个地方,果然恢复神速。我还怕那个姓季的是个浪得虚名的江湖庸医,结果原来真是回春圣手。”他难为情地笑了笑,“小红,你不知道,你刚一走,姑父就告诉我……”

    “表哥,我今天就跟你回家吧。”

    这句话彷如一道咒语,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吴迁又惊又喜,“可我马上又要赶去摩云峰,如此四处奔波,不知几时才能回涂州。你不如留在这里继续休养,待我事成归来,再接你回去。”

    “不用了,我现在就跟你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神色坚定,全然不像是心血来潮。

    吴迁无法拒绝她,怀着一丝受宠若惊的欣慰答应了。

    祝蕴红嫣然一笑,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她步伐轻快地离去,留下心如鹿撞的吴迁,和极度错愕的葶苈——

    小红她不是才跟我说……她、她不是想一直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的吗?我们才刚刚……她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多时,祝蕴红已经带备行装,立在吴迁身侧,“可以出发了,表哥。”

    “咦,豆苗和豆芽呢?”

    祝蕴红一点不怵,挽着吴迁的手臂就往外走,“她们呀,让我跟你路上慢慢说。”

    吴迁显然越发雀跃了,全然没有留意葶苈逐渐阴沉的脸色。

    祝蕴红越过吴迁的肩头望向一脸茫然的葶苈,轻咬下唇,心中亦是五味杂陈:葶苈,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日夜都想跟你缠在一起,可你一天不做决定,我只会继续心急——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若留在这里,你定怕人非议,非要等我走后才肯提亲。现在我一走,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但愿你能明白我的用意,我只是希望快点去到那一天而已……葶苈,你懂吗?

    但葶苈连头都抬不起来时,又怎会清楚祝蕴红一双明眸中的千言万语呢?

    温葶苈,你这个木头人……

    祝蕴红无法忍受自己毫无反应的情人,便急步上前,一把将他抱紧。双臂缠绕在身上时,一切尽在不言中。

    葶苈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我等你来提亲。”祝蕴红淡淡丢下一句后,便一个转身,经过吴迁,走出山门。“表哥,出发吧。”

    可表哥已经不是刚才的那个表哥了。

    吴迁的心在滴血——小红,表哥待你不够好么?我没办法让你像现在这样开心吗?为什么……为什么就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你要这样给我当头一棒?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既然你们情投意合,又为何执意要跟我离去?我这个傻子,以为有姑父承诺下的婚约就能与你白头。对了,姑父应该从来没跟你提过吧?他跟我说,等你病好了回去,就让我们成亲。可没想到……表哥真傻,但你难道不是更傻吗?从小到大,你难道从来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吗?我们青梅竹马,哪知今日竟会……

    温葶苈……我竟输给了你,输得比被你杀掉更要痛上千万倍。

    我这个傻子。

    吴迁望着祝蕴红窃喜的侧面,痴痴地盼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山门之内,众人默默望着万念俱灰的葶苈,一言不发。

    “对了,这个请柬……”陆子都打破僵局,将请柬传给其他人看。

    马四革却懒理,“师叔有难,我们必须出面。何况还捎上了一个温枸橼。”

    嫏嬛愁眉紧锁,“一姐为何与龙前辈出现在奇韵峰?难道是因为……”她想起在密道里翻出来的布条,但没有点明。

    马四革道:“无论如何,我相信师叔和温枸橼不会无故杀人。我们一定要赴会,否则没人替他们说话,定成冤案。”

    “让、让我去吧。”葶苈的声音有些发颤,“大师兄说过,如果小红惹出麻烦,我要十倍奉还……虽然现在大师兄不在,小红也走了,但我还没有补偿他。加之这次牵涉到一姐,我理应代他出席。”

    嫏嬛道:“一姐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马四革拍了拍葶苈的肩膀,“不怕,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大家有个照应。”

    孙望庭急了,“我也不要再守山了!让我一起去!”

    “可是这样的话,留下谁——”陆子都自己吃掉了后半句话,“别,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不会是一个人啊,师父不也在么?”孙望庭安慰道。

    子都眨眨眼,低下头来,“可大师兄不在,你们又走了……”

    马四革见他这么可怜,忙应允道:“那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陆子都面上立刻绽开了笑容,“还是四哥公道。”

    “可是啊……”嫏嬛苦笑,“我们都走了,谁看着姜芍?”

    众人恍然大悟——还有这个难题没能解决。

    马四革却胸有成竹地打了一个响指,“怕什么,我们不是还有师父吗?”

    “发什么神经呢?你们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凭什么要我一个老人家代为收拾?”吕尚休用酒壶“当”地往马四革脑门上敲了一记,“人是你绑架的,当然由你自己看管了!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好欺负!姜芍她可不是省油的灯,我哪里这么多闲工夫守着她?!”

    孙望庭不怀好意地问:“师父,你这是怕吗?”

    “怕你个冤大头!”吕尚休顺势又往孙望庭头上敲了一记,“绑架姜芍本来就是老四你伙同安玉唯一起搞出来的乱子,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没那么容易!别指望我会帮你们!就算想破脑袋也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马四革问:“师父,大师兄有跟你说他为何离开吗?”

    吕尚休似乎有所保留,“他来去自如,无需跟我交待。”

    马四革不买账,“师父,他走得这么突然,怎么可能——”

    谁知嫏嬛插嘴道:“不知道就算了,没了他,我们难道真的寸步难行了吗?前辈自然没有责任看管姜芍。反正我们也要倾巢出动,多带一个姜芍又有何难?”

    陆子都瞪大了眼睛,“我们带姜芍去摩云峰?”

    “怕什么?她给了我们十五日的期限,如今只过了三日。摩云峰之会在十日之后,届时她还是要乖乖地听我们的话。至于期限到时,不管我们在哪里,也留不住她。”

    “可是啊,嫏嬛,”马四革提醒道,“登河山应该也会有人到场吧。”

    “别让他们和姜芍见面不就好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姜芍已经答应会好好听话,我们难道不信她吗?”

    马四革无言以对。

    陆子都又打圆场,“如果大师兄还在,我想他也不会让姜芍留在这里没人看管吧?”

    嫏嬛继续道:“四哥,我知道你现在心乱如麻,可既然是我们掳回来的人质,就理应照顾到底。期限一到,她是去是留,就不由得我们控制了。”

    马四革望着嫏嬛,艰难地点点头,又道:“可我应该怎么说服姜芍?”

    嫏嬛浅浅笑了,“让我去说。”

    “宫佐和羽佐被杀了?”姜芍面色一沉,“天籁宫应是世上最太平的地方,怎会招致这等血光之灾?这个龙卧溪我听说过,不过一介小贼,想不到竟有狗胆杀人?”

    嫏嬛平淡应道:“龙卧溪是吕前辈的八拜之交,我们相信他没有杀人。”

    姜芍冷冷一笑,“相信是一回事,实情又是另一回事。”

    “我们此番正是要去弄清实情,不知少当家是否赏脸同行?”

    姜芍显得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们要关着我呢。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质,就不怕节外生枝?”

    “都到了这份上,还怕什么节外生枝?何况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十五日为期——在这之前,一起行动;到期之后,一切自便。”

    姜芍道:“其实你们是不放心留我在这里吧?”

    “我们做贼心虚,有这种担忧很奇怪吗?”

    姜芍点头,“我欣赏你的诚实,也可以跟你们去摩云峰,就算遇到星宿也不会暴露身份。但只要期限一到,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立刻离开。”

    嫏嬛满意地笑了,“一言为定。”

    马车行在白杨之间,每人的面上都挂着不安。

    纪莫邀在哪里?姜芍真的会乖乖听话吗?龙卧溪和温枸橼为何出现在奇韵峰?宫佐和羽佐究竟被谁人所杀?祝蕴红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没人知道摩云峰上会发生什么事,只能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享受这短暂的平静。

    背后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呼唤——“马老四,还真是你!好久不见!”

    马四革回头,见是高知命与欧阳晟二人,忙勒马下车迎接,“不知是二位兄弟,失迎。”

    高知命下马,仔仔细细地将众人打量一番,这才娓娓问道:“你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马四革苦笑道:“还多了一个人呢。”他这才想起,自己还不曾代安玉唯留书靛衣门,如今正好亡羊补牢。“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说话……”

    “要何等丧心病狂的人,才会绑架姜芍来威逼姜骥说出一件没人知道他是否知情的事……我真不明白小安是怎么想的。”高知命紧紧握着酒杯,却没有喝。

    马四革干咳两声,“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那你就信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安做事有多不计后果。况且没人提点,他会自己想出绑架这种招数吗?”

    马四革挠挠后颈,“你们都这么说,搞到我都好奇那时候是不是吃错药了。”

    高知命又问:“那师叔又怎么会出现在姜家堡呢?”

    马四革将前情相告——“温枸橼想找她爹娘下落,师姐又给了我登河山这条线索,我就让师叔带她跑了一趟。”

    嫏嬛接过话来:“我猜,他们是根据在姜家堡找到的蛛丝马迹,这才去了奇韵峰。”

    马四革仰天一叹,掩面诉苦道:“知命啊,现在那个谁又不在,我们都有些无所适从了。在摩云峰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呢。如果他们一口咬定师叔和温枸橼是凶手,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恐怕只有我们两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吧?”

    高知命依旧气定神闲,“兵来自有将挡,水来不过土掩。就算事与愿违,大不了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总有办法。”

    “你别说。见到你,我心定多了。”

    “我算不算填补了那个人的空白呢?”高知命笑道。

    马四革连连点头,“你比他靠谱。那家伙喜怒无常、来去无踪,我生气都来不及呢。”

    高知命又道:“先不说这个,老四。我不晓得师叔和温枸橼如今身在何处,但他们应该很清楚自己已经惹祸上身。师叔也许见怪不怪,但这次毕竟是杀人罪,受害一方还是天籁宫,更易引起众怒……情况对他们非常不利。”

    “天籁宫受害与别人受害有何不同?”嫏嬛问。

    高知命解释道:“江湖中人虽然未必事事听从天籁宫的劝诫,但毕竟仙山名门,多少还是存有敬意的。有她们站在自己这边,不但面子上好看,做事也算师出有名。试想若能逮到凶手,让天籁宫对自己有所亏欠,日后遇上争端,不就能占到便宜了吗?”

    嫏嬛咬咬牙,“如此说来,一口咬定他们是凶手,迅速结案,不是最便利的事么?看吴迁的样子,同生会似乎是主持,第一手证据肯定在他们和天籁宫手上。龙前辈早前在涂州盗剑,同生会定然不会放过他。我们就算坚信他们不是凶手,也不足够,毕竟又无法证明凶手另有其人。”

    高知命浅浅笑道:“不怕,真的假不了。他们若是清白的,我们就总有办法拆招。如果那个人在的话,估计也会这么说的。”他顿了顿,又朝嫏嬛叹道:“我看你对付姜芍还真是有一手啊。她十五岁那年赤手空拳击退十八个求婚者的战绩,至今令人谈虎色变。如今居然对你言听计从。”

    孙望庭嘀咕道:“在很多人心里,她就是一只母老虎吧。”

    嫏嬛干笑不语。

    往阅星观的路程不短,但也颇有闲趣。适逢晚春,满目绿意,遍体潮风。不日来到摩云峰下,果见一座奇山高耸入云。那时节,日映云出,漫山翡屏翠幕。

    高知命叹道:“摩云峰果然异景纷呈,不枉我等跋涉至此。”

    “以前这山是不是叫摸云峰?山峰顶天,举手摸云,说的是这里吗?”陆子都问道。

    马四革回答:“不错,最早确实是叫这个的,后来似乎是有人嫌‘摸’字太过直白粗鄙,有如猥亵,便改成了‘摩’字。”

    嫏嬛遥望山上绿鳞摇曳,心中忐忑不安——正是至亲平冤时,欲抗名门力维艰。

    上山途中,高知命滔滔不绝地说起许多摩云峰往事。“阅星观旧时是皇亲的行宫,唤作伴星宫。后来虽由道士接管,改成了修行之所,但仍颇受风流之士青睐,年中又不少人特地来此借宿。听闻天籁宫师祖庄清涟就曾到宫中抚琴。”

    嫏嬛两眼发亮,道:“那真是要好好瞻仰此地了,也难怪天籁宫会选择在这里伸冤。”

    行近山腰,丛林中突然跌出一个老沙门。

    “大师小心!”嫏嬛一把扶住他,方稳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