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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应霞2

    多少次,他总梦到在保定养伤那段日子,梦见他与开阳最放松、最甜蜜的时候,而在这段日子结束之时,他一遍遍在梦里阻止开阳——

    不要同他上京,不要去。不要看见卑劣的阉人邵嬴,不要听他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鬼话,他会负了你。你合该做天下人的侠者,你救不了他,丢去吧。

    可是,他又清醒地知晓,如果不是赵开阳陪着他、点醒他,他怕是一条路走到黑,终究自取灭亡。

    “是我的错,是我守不住本心,做错了事,惹恼了你,辜负了你。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在自责,也真的在改过,在赎罪了……可若惩罚是失去你,我,我不依。”

    赵开阳听着这一句句肺腑之言,也是心绪复杂,半晌,覆上他泛红的双眸,在他侧脸亲了亲,呢喃:“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又何尝不庆幸,在权势前途、生死性命的威胁下,他选择了她,选择了自我。

    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四年前,京城————

    邵嬴这位新上任的东厂提督回京,各方势力暗潮汹涌,是巴结攀附还是针锋相对,就等着看他的动作。而邵嬴入宫面圣之后,却沉住气按兵不动,东厂衙门紧闭了一个月也没开张,搞得众人疑神疑鬼,生怕他突然发难打个措手不及。

    可实际上,邵嬴心里也是叫苦不迭。那日入宫,陛下感念他救驾有功,问他想要何封赏,他顿了片刻,说望陛下准他公报私仇,除去李党官员,陛下摇头,说这是起事前就许诺下的,不算恩典。他就再试探道,若他日朝堂稳定,海晏河清,陛下能不能放他出宫,陛下又摇头,说朕离不开邵卿啊,将如今局势娓娓道来。

    原来,陛下除了要他清除逆王旧党,整顿吏治,充盈国库,监察百官,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寻找先帝遗诏,以正陛下之名。邵嬴领了命令,若能在三年内做好这些,出宫之事,陛下可以考虑。

    要知道,朝中这些势力个个盘根错节,就他一个孤家寡人,要做到这些谈何容易,必定会树敌无数,一招不慎就粉身碎骨。可想到能出宫,想到赵开阳,三年,他咬咬牙,拼一拼就是了。

    东厂修整一月有余,待邵嬴完全掌控,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复仇最开始被开刀的是孝安伯,被弹劾的罪名只是治家不严,朝上没人把这当回事,谁知牵扯最后出欺君之罪,被掳了爵位判了斩首。出了这桩事儿,京城上下炸了锅,那可是祖上有军功的伯爷,说杀就杀了,邵督公当真是好手段,难怪能蛰伏三朝,如今炙手可热。

    如果说这动静只够让这些贼子暗中警惕,那李家家主却如惊弓之鸟,分寸尽失,别人不知孝安伯为什么死,他可清楚得很。

    李家显赫之前,他一庶妹嫁与伯爷做贵妾,蛊惑得伯爷宠妾灭妻,来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弄死了嫡子,将庶出儿子当嫡子养着,封做世子,后来庶妹斗死了正妻上位,再没有人怀疑此事。可邵嬴偏偏查清楚这些隐私,还不知使何手段让伯爷亲口认罪“知情瞒报”,这才惹怒了陛下,夫妇俩双双获死罪,一家子全倒了。

    而他当年借伯爷的势,没少刁难邵家,邵嬴是在告诉他,这只是报复的开始。说句难听的,他李家是靠裙带关系起来的,先帝在时,朝中泰半是亲家,可历经逆王一朝,邵嬴虎视眈眈,暗中打压,新帝登基,他李家更要夹着尾巴过活,若邵嬴这么搞下去,迟早要覆灭整个李家。他心有不甘,咬了咬牙,他就不信,那些老泥鳅能由得这阉人在他们头上动土?当年他能搞垮他老子,还怕一个骟了的儿子不成!

    可邵嬴雷厉风行,三个月,竟又翻了几桩旧案,抄了五家官员的府邸,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邵嬴如此行事,虽然震慑了一些人,但也招致不少骂名,民间有流言道,这人乃祸星转世,刑克父母不说,还毁坏君王社稷,他一人做了三朝臣子,先帝去的不明不白,逆王又被他出卖……到了今上,他蒙蔽圣上,在朝廷大开杀戒,也不知这把刀哪天会不会弑主!

    “啪”的一声,赵开阳撂下碗筷,阴沉着脸色,看向隔壁桌窃窃私语的几人,一桌人背后妄议那东厂阎王,本就做贼心虚,见她背负重刀,眼神凌厉,被她吓得不轻,以为遇上了东厂番子,屁滚尿流地喊着,“侠女饶命……姑奶奶饶命……大人饶命啊……”

    “我且问你,邵嬴可抄了你的家?杀你家人?辱你父母?缴你家财?官府的告示将那些人的罪名写得清清楚楚,你若不识字,少在外面信口胡言,莫非圣上是非不辨,要你们这等人提醒!”

    “……开阳慎言!”姜舟蹙眉制止,这是天子殿下,开阳行事张扬,那邵嬴风评又如此,就怕惹祸上身。

    赵开阳实在气不过,拂袖而去,姜舟付了饭钱,连忙追上去。

    “开阳,你去哪儿?”

    她顿住,“你先回吧,我去趟东厂。”

    “你!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一句劝,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东厂重地,是你说闯就闯的吗?就算是,就算是为了他好!”

    赵开阳这下完全失了冷静,怒极反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京城规矩甚多!我是不是也该在闺阁里绣花才好?”

    姜舟被她吼了一嗓子,受了莫名的气,神色间有些受伤,他沉默许久,久到赵开阳平复下来,犹豫着要道歉。

    “……开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头一次对她说重话,“实不相瞒,我打算回去了,陛下给了我不少赏赐,我也在太医属学到不少,之所以留在这儿,就是因为不放心你,我知道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邵嬴,可是,你变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开阳妹妹了,你睁眼看看好好听听,他当真是个良人吗?”

    除了刚来京城时,邵嬴还有时间陪陪赵开阳,自开了东厂后,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一个月见赵开阳的次数只手可数。

    一开始还好,赵开阳乐得自在,趁着闲暇逛逛京城,看看热闹,倒也没什么不适。可后来邵嬴的煞名响彻京城,知道心虚了,想各种理由拘着赵开阳不让她出门,说怕仇家找上来,又说怕他外宅没个主人生乱,可对外呢,赵开阳无名无份,说是府上的贵客,却连女眷都算不上,还要费心处理官员们送来的一众美人。

    赵开阳平生策马江湖,快意恩仇,何曾接触过这等俗事,她实在不耐烦了,甚至拿着邵嬴名下铺子的账本找到姜舟,让他帮忙算账。他一边播着算盘,一边觉得暗处有眼睛瞪着他,心中叫苦不跌,开阳想气那邵嬴,却拿他这大哥做筏子。

    果然不久后,邵嬴从东厂回了外宅。但却沾了一身血腥,眉宇间尽是阴郁之气,一眼瞪过来,看得姜舟胆寒。

    “督主怎么回来了?”赵开阳坐在树杈上,抱臂倚着枝干,话音慵懒,似是对他的突然出现并不惊喜意外。

    邵嬴见此,连忙上前两步走到树下,神色不安道:“是我错了,开阳,咱下来说话可好?”

    闻言,赵开阳利索地翻身下树,瞥见邵嬴下意识举起欲接的双手,冷笑一声,“督主怕是将我和哪位美人记混了吧?”

    “我知你不喜庶务,不该拿这些事烦你,以后我便都交给管家了,也不该不让你出门,开阳自是想去哪去哪,只是我怕你有危险,特地向陛下借了人,你出去一定要暗卫跟着才行,好么?我只是……只是太在意你了。”

    赵开阳这才正眼看他,大底是觉得认错态度良好,轻轻颔首:“谢过督主。”

    邵嬴一哽,神情更加慌乱,“开阳为何与我这般疏远?”

    赵开阳却不想再答,转身欲回房间。邵嬴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

    姜舟从旁看了个全程,心里直摇头,督主你是能屈能伸,可没说到症结所在啊,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呢?开阳她是恼你这些么?这傻子也不知道追上去哄哄。哎呦,怎么又瞪我?我腹诽几句你能还能知道不成?

    “姜医师,咱家有一事劳烦你帮忙。”邵嬴眯了眯眼,语气平常。

    于是当天夜里,可怜的姜舟被拎去了东厂大狱,医治一个浑身被剥了皮的犯人,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场面吓得不轻,抬眼看那邵嬴,他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水盆很快就浸成了血红,随后掀起眼皮望向他,淡淡地解释:“下手重了些,此人极其关键,还请医师务必保他性命。”

    “既然如此,又何必动此酷刑!”姜舟实在难忍愤怒。

    邵嬴忽然低低笑起来,踱步逼近,睥睨着脚下一团烂肉:“那你可知,他被派去杀我全家时,这一双手,了结了我多少亲族性命!”

    姜舟怔住,又看了看那人形,怪不得削去了双手。

    见他手还抖得厉害,邵嬴又安慰道:“我自知性子极端,睚呲必报,有恩必还,放心,你救过我,我不会动你。”

    姜舟治了一夜,邵嬴就看了一夜,还帮忙递上剪刀药液,面对仇人,简直冷静得可怕,这样的人,真的可信吗?

    “督主,我姜舟是个不怕死的,我就是想问问,对开阳,你究竟作何打算?”趁着没有旁人,姜舟问他。

    “……也许她迟早要走,我只是想多留她些时日。”只要等他三年,大仇得报,俗事尽了,他便能与她一同离开这鬼地方,“我不会让给你。”

    “谁要你让!”姜舟气得跳脚,早在保定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出局了,如今只是作为哥哥不放心罢了,“督主,你心有执念,身份特殊,开阳不喜欢来京后的日子,相信你也有察觉,我不是劝你放手,只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彻底伤了她的心!”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邵嬴眸光暗淡,自嘲一笑。

    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总不能倒退回去,做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吧?他素来不善在开阳面前隐藏心思,回京后杂念丛生,仇恨夹杂着刑狱之事的纷扰,令他胸中的阴煞暴戾之气愈发淤积,他不敢常回外宅,也不敢让开阳接触东厂,就是想向她隐藏这个不择手段的宦人邵嬴。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姜舟只能送他一句“好自为之”。

    在那之后,邵嬴不知和赵开阳又说了什么,两人关系好似有些缓和,邵嬴回宅子的次数也多起来,只是他依然不肯向赵开阳透露自己在做什么,究竟遇到什么难处。赵开阳心里干着急,想帮忙却无从下手,成日里除了在京城乱逛竟闲得发慌,因此愈发烦躁起来,今日上街吃饭,又听了一出这样的流言,这才发作起来。

    听姜舟一问,赵开阳偏过头去,还是拒绝了:“不行,我心里是有他的,只是他现在身陷泥沼,却不愿我救他,我心里难受。”

    姜舟听了,无奈摇头,他是待不下去了,真怕再进几次东厂,邵嬴那人想来不敢对开阳怎样,开阳实在厌了,自行离开就是。

    “那你自己在京城务必小心,记得写信,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家看看爷爷。”

    送走了姜舟,赵开阳一路上沉着脸色,步履匆匆,不知向何处去,尾随的两个暗卫正奇怪这赵姑娘的反常,就被正主从身后打晕了去。她默默道了声对不住,便顺走了腰牌,乔装一番混进了东厂。

    她倒要看看,邵嬴在怕什么。

    直房内,邵嬴正罕见地大动肝火,只见他额角的青筋凸起,对着那手下厉色斥道:“本督再三吩咐务必谨慎,人怎么就被调包了?长这双狗眼做什么用!”一个茶盏掷过去,精准砸在那人的眼眶上,登时见了血,手下连声讨扰:“标下该死!自去领罚,还望督公留标下一命,将功抵过!”

    “还不快滚!”那人退出门去,邵嬴这才顺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翻了翻案卷,冷笑,“竟是被元掌印摆了一道,司礼监何时与内阁关系这么好了?包庇逆党,他倒是胆子不小……”

    昔日先帝去时,三皇子在近前侍疾,遗诏所在,他最有可能知晓,可惜他归顺逆王,又被逆王所杀,而他胞妹昭诚公主趁乱出逃,一时之间难觅踪影,现在这遗诏只能先从先帝和三皇子身边的旧人查起,可这元掌印却非要护着一个放归多年的老嬷嬷,只是,不管他们什么交情,谁都不能拦了他的道。

    邵嬴有些精神不济,便要脱去外衣,上榻小憩,却听梁上有了动静,眉头一皱,问:“她怎么了?”

    赵开阳先是被他生气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随后见他要脱衣,不小心闹出了动静,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没想到他突然问话。这是拿她当成了暗卫?她想了想,换了男子声线回道:“回督主,今日夫人送姜医师出城,现下已经回府了。”

    没想到只这一句,邵嬴便发觉有异,指尖捻着银针照着那人面门掷去,赵开阳迅速躲闪,下了房梁稳稳落地。

    “呵,‘夫人’?何人胆大包天,擅闯东厂!说,你是从哪知道赵姑娘的?”邵嬴才消下去的阴鸷之色又溢上来。

    赵开阳很是郁闷,没想到是这称呼暴露的。“果然,督主根本没把我当亲近之人。”她摘下蒙脸的布巾,换回原本的声音。

    看清来人是谁,邵嬴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张开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解释哪件事。

    “开阳,我……”

    “你错了是吧?你有什么错啊,你想保我名节,又想保我安稳,所以像金屋藏娇一样藏着我,又对我敬重非常,不敢逾越半分,仿佛只要我在你宅子里当个住客就足够了。”

    她越说,他越抬不起头来。

    “可是你忘了,我来京前说了什么?我心悦你啊,我想做你的对食,做你的菜户娘子,做你的督主夫人,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你的女管家吗?”

    “就算是女管家,估计都比我了解你!你这般藏着掖着,和在聊州时的坦荡判若两人,你以为我想探听你公务机要之事?你可知我最讨厌朝廷,最恨为官者!”

    赵开阳被师父捡到的时候,浑身又脏又臭,都生了虱子,蹲在破败的门前,看着一地的臭鸡蛋烂叶子发呆。

    “小孩儿,你瞅啥呢?”

    “他们说,我爹娘都是大坏蛋,狗贪官,他们都死了,我也该死,我为什么没死啊?”

    师父捋了捋胡子,道:“你父为官不仁,但罪孽不应牵连无辜孩童,此地百姓心善,你命不该绝,此后当行善事,为受难之人祈福。”

    不久,她成了师父的徒弟,离开了这个城镇。

    “小孩儿,你不恨吗?”

    她牵着师父的手,摇头:“采姐姐被打死了,是我告发的,他们罪有应得。”

    那对夫妇不配为人父母。

    师父难得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直道好苗子,好苗子啊。

    “你叫什么?”

    “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师父你帮我取一个吧。”

    “嗯?”他看着东方升起的一轮红日,又看了看小女娃眼中倒映的金光,沉吟道:“……开阳,从今往后,你便是赵开阳!”

    她是不惜大义灭亲、嫉恶如仇的赵开阳,在江湖上素有侠义之名,这是她持有的立场,哪怕她并不是什么至纯至善之人,很多行事也完全出于私心,但总归不能违逆大道。对邵嬴这样身份的人,她本该敬而远之,可谁叫她就是放不下了,看他处境艰难,也想替他分担些许,可被他排除在外,竟只称一声“赵姑娘”了。

    邵嬴脸色惨白,嘴唇翕动着,上前两步,双臂虚虚地围成一圈,将她拥入怀中,却未触碰分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同世间所有卑劣男子一样,没有一刻不想永远地占有心爱之人,可我又与男子不同,我不能、也不敢……开阳,宦官算什么官啊?贱命一条的奴婢罢了,你当我情愿?呵呵,我是什么都想要,因此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如此,开阳可能如了我的愿?”

    赵开阳冷眼看着他发疯,面无表情道:“你想,我就让你如愿。”

    仰头咬上他干涩的唇,一遍遍描摹,抵着他的肩膀将人直接压在桌案上,“咣当”一声,闹出不小的动静。

    “督主?”

    “……嗯……滚远点儿!”

    嘴唇破了口子,血腥被她带入舌里,脖颈濡湿一片,留下不少红,痕和牙印,此时赵开阳已经埋首在他胸前作乱了,他对这种亲昵极为不适,却毫无一丝反抗之力,瞪着有些迷离的眼睛,抑制着发出奇怪的声响。嘶,好疼,那处估计要肿了,开阳……是在惩罚他么。

    直到她真要伸手探他的玉带,他才徒然惊醒,按住她的手,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她,“不可……”

    赵开阳停下,闷闷地说:“你看,还是你不愿意,不愿与我坦诚相对。刚才说的话,也只是吓唬人罢了。”

    邵嬴抿着嘴,顿了一会儿,拽住她的衣袖道:“在这里不可……”

    他仔细想了想,开阳想与他亲近,又随时可能离开,也许让他在下,既能让她欢欣,也能保她完璧之身。

    暂且,如此吧。

    因着邵嬴在床上如了赵开阳的愿,随她折腾了几回,她之后好一段时间不再与他针锋相对,非要介入东厂事务,就是她每每附身贴在他腰背上,低声诱惑,他总是不明不白地走漏一些消息,唉,这能怪他吗?他面色潮红,心想,也是人之常情吧。

    转眼之间又匆匆数月,在邵嬴的步步紧逼下,李家终于倒了台,他亲自监斩,看着刽子手拎着仇人的头颅当街示众,心中快意极了,当晚就带着赵开阳来到父母、姐姐、外甥的坟前,祭上酒菜,磕了三个响头。他与赵开阳在坟前举杯对饮,一杯敬天地,一杯敬父母亲人,一杯敬爱人。

    回到宅子里,邵嬴瘫在榻上,是真的醉了,醉得说起胡话来,“开阳……别舔,好不好……”

    赵开阳老脸一红,怎么还做起春,梦来了?

    “来,把醒酒汤喝了再睡。”赵开阳将人半扶起来,他呆呆地抿完了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熊抱将人拥住,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快,嬴就能……和开阳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了!”

    “为什么这么说?”赵开阳心神一动,套他话。

    他放开赵开阳“嗬嗬”笑了起来,“如今才过半年,朝堂逆党就被本督肃清得差不多了,仇也报了,现在只差,遗诏而已,用不了三年,一年!便能诛尽逆王余孽,夺得遗诏。”

    烛光下,邵嬴的神情诡异,眼眸中尽是偏执疯狂之色,他又一把将赵开阳按倒在膝上,一遍一遍抚她脸颊,呐呐:“开阳……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别走,不要厌弃我……”

    一滴泪打在她脸上,她仰头看着邵嬴低低地哭泣着,颈侧红未消干净,此刻显得他愈发可怜,赵开阳眸光暗了暗,可就是这样一个任她欺负的人,也是世人口中杀人如麻的恶鬼。

    “乖,好好睡一觉……”她捂住他的眼,他顺从地向后倒去,沉沉入睡。

    听了这些话,赵开阳全明白了,可她不打算等下去,也不打算让他如愿。

    邵嬴不说实话,赵开阳也不是没有自己的门道,其实根据他透露的话,赵开阳暗中已经把三皇子一案查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见过了连邵嬴都没抓到的那位老嬷嬷。

    “三殿下不是逆党!姑娘心善,是邵公公在意之人,求求姑娘劝劝邵公公,殿下他是被冤枉的,当日他也在场的,他怎会不知啊!我家殿下人没了,老奴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怜公主金枝玉叶流落在外,却还要受到追杀,我等这些追随三殿下的老人,只是想保公主安全,求邵公公网开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