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章 第一章

    月华如练,银灰披洒。

    已是冷冷子夜,潮州尚未从料峭春寒中苏醒,氤氲着丁香气息的兴林街上,一个茕茕孤影在黑暗中慢行。

    他太像黑土里的蛆虫蚯蚓,甚至无法引起旁人的注意。半炷香的时间后,他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敦厚庄严的宅院前。

    青年微微推起斗笠边沿,露出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

    眼前,是面覆盖琉璃瓦的朱红高墙,和延伸到墙外怒放的杏花。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不禁勾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住前额,桀桀怪笑起来。

    下一秒,青年从腰间取出条细闪的银链,钩住了那棵杏树。

    他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

    潮州刺史府,灯火通明。

    刺史沈仲舒扶正衣冠,匆匆赶到议事花厅,接过管家递来的密信。信件被一支冷箭射穿,正正钉在府前正厅的朱漆廊柱上。

    箭羽没入廊柱寸许,甚至拔不出来。箭下还挂着滴血的残肢和人的眼球。是河东节度使府那边“送”来的,让沈家尽快确定婚期。

    看到那鬼画符般的字迹,和“不从,人头落地”的警告,沈仲舒的心先凉了半截。

    宠妾林氏和他分坐在太师椅的左右侧,愁容惨淡。在林氏旁边,一个衣着华美,姿容绝丽的女子用绣着风荷的帕子不住地掉泪。她是沈家庶女沈又可,沈仲舒和林氏的掌上明珠。

    沈又可一直在哭。看到密信、冷箭后,更是要哭得断气。

    数日前,皇帝突然下旨,为沈家女和河东节度使张逐轻赐婚。

    张逐轻乃前节度使唯一子嗣,世袭官爵,这桩亲事,算是沈家高攀。但沈家实在高兴不起来。

    一切,得从他身边的牙兵说起。

    牙兵,乃节度使私兵,为从士兵中挑选的最为骁勇凶悍者,自昭国建国后,牙兵之间互相勾连、姻党盘踞,逐渐养成嚣张跋扈、目无主上的风气。

    到了张逐轻父辈一代,牙兵便开始“挟天子令诸侯”,把万人之上的节度使当成自己的傀儡。

    十年,河东的牙兵哗变了两次。

    一次,他们斩下了张逐轻父亲的头颅,挂在节度使府门口,拥立他的舅舅上位。一次,他们又剖了他舅舅的五脏喂狗,拥立他上位。

    如今节度使府早已经改姓王了,张逐轻的亲兵十之八九都是押牙王守德的人。有豺狼在侧,张逐轻出入都被人监视,便连脑袋,都随时可能搬家。

    嫁给这样的人,结局可想而知。

    沈又可越想越害怕,两个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泪雨滂沱:“阿耶,阿娘,女儿真的不能嫁,他就是个短命鬼,女儿嫁过去定要守活寡,被那群牙兵凌/辱。与其这样,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沈又可虽是沈家庶女,但自小被林氏捧在手心里,吃穿用度都和嫡女没有分别,甚至在教学方面,沈仲舒也偏爱她,盼望着以后她能风光大嫁,没想到还没出阁就遇到了这种事。

    沈仲舒何尝不头疼:“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快起来。”

    沈又可却只是哭。

    林氏闻言也绷不住了,眼泪决堤似的滚落:“三郎,你就是见死不救,想要我们母女俩的命罢了。我早就说,东厢房里头还有一个,你怎么不去求她,圣旨上又没有指名道姓要我的女儿,让她去嫁不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沈仲舒脸色变了又变。

    他有两个女儿,只是平时常示于人前的是偏宠的沈又可,还有一个,就像被人豢养的金丝雀,深居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