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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是好人,剑是神剑

      云间村,虽然有着这么个还算不凡的名字,实际上却仅仅是楚唐国治下偏北部,一个寻常的村镇而已。

  这个村子是因何得名,如今已无可考证,而村子非但不在云间,甚至附近连一座值得称道的山峰都没有。正如楚唐国北方的其他村庄一样,云间村整个村子正称得上“穷乡僻壤”四个字,就连打铁的铺子都没有一个。村中的劳力要想打造农具,都得走上三十余里的山路,到旁边的镇子上才行。

  再加上楚唐国北方土地贫瘠,一年里倒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都在下雪,所以这几年云中村里的青壮不少都出去赚钱,更使得村中寂寥不少。

  可就是这么个穷困的小山村里,却有一处地方,偏偏比附近县城的集市里还要热闹。

  便是村口往西走个五六里地就能看到的“灵霄娘娘庙”。

  按照村里的老人所说,这庙建成怎么也得一二百年了,反正他们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庙灵验得很。而最近一百来年里,这小庙的名声也慢慢传到了附近的村镇上,所以每天都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个小庙许愿还愿。

  按理说这么灵验的庙宇,朝廷本该敕封神位。即便不是山岳大神,可土地爷这类的小官总该许给一个。然而不知是这地方太过偏僻还是怎的,百年间都不见朝廷对这座小庙有什么举动——既无敕封之举,也没有把它归类到yín祠私庙之中,总的来说也就是个听之任之的态度。

  小庙虽灵验,却大多照在一些小事上。如谁家丢了东西,谁家孩子生了些小病小灾的,来庙里拜一拜一准能如愿以偿。有些大姑娘小伙子的来求些姻缘,至多半年,也能来庙里还愿。

  可灵霄娘娘的神力好像也就仅仅如此,偶尔有赶考的书生来求功名,或者地方的父母官来求仕途,则很少有理想的结果。至于谁家想发财生子,或者哪家的老人生了重病,求与不求更是毫无两样。久而久之,来庙里进香的也多只剩下些穷苦人家,所以小庙这些年来都没有扩建,甚至连娘娘的金身都少有修缮。

  可饶是如此,这灵霄娘娘庙也比寻常的山神土地庙要热闹的多了。哪怕此时正直晌午,庙宇中祈愿的声音仍是不绝于耳。

  “灵霄娘娘,我儿子昨天进京赶考,希望您老人家保佑他,这次一定考个功名回来。”

  “灵霄娘娘,我家孩子都已经十九岁了还没嫁出去,求你保佑我家红儿能嫁个好人家吧。”

  “灵霄娘娘,我家的老黄牛打从昨儿开始就不吃东西,您老神通广大……”

  正如前文所言,灵霄娘娘庙本就不大,所以并没有供奉太多神位,只有庙宇正中的一尊灵霄娘娘像。这塑像看起来也就是土石制成,高不过一丈,由于时长有人维护,所以看着还算干净。

  云间村毕竟穷苦,虽然有这么个不知来历的庙宇,可里面的东西显然精致不到哪里去。单说这灵霄娘娘的塑像,虽然不算小,但若仔细看看其上的五官细节就会发现,雕刻之人的手艺其实粗糙的紧。一打眼看过去,人们虽能看清灵霄娘娘稍有些肉肉的和蔼可亲的脸庞,和身上穿的像是和神话之中的仙女一样的水袖衣服。但要和镇子上城隍庙里那上了五颜六色的釉的城隍像比起来,可真就是货比货得扔了。

  当然了,神仙这种东西,只要灵验就好,所以这些年来也没人在乎当初为灵霄娘娘塑像的人手艺是不是潮了点。

  庙里除了神像,也就剩下一方香案,正中摆着个香炉,左右则是两柄烛台。不过由于很少有人黑天半夜的来这庙里,所以两柄烛台上自然都是没有香烛的。

  话说回来,灵霄娘娘庙虽然小,可毕竟是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因此不时也有无家可归之人来这里过夜。要不是这烛台与香案都是一体铸成,没准也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人给弄丢了。

  由于庙里一共有三个蒲团,所以每次参拜都是三人一起。而就在此时跪在蒲团上的王大娘、刘大妈和李二蛋却没有发现——当然他们也没办法发现,一个与灵霄娘娘像有着三分相似的白衣女子——或者说女鬼正盘着一条腿坐在香案之上,一只手拖着香腮,口中念念有词。

  “我说王大娘啊,你儿子压根就不是个读书的苗子,都考了四次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除非乡试的地点搬到我这庙门口,否则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还有刘大妈,隔壁村小木匠不是挺好么,但凡你松松口,你女儿早好几年都嫁出去了,没准现在孩子都满地乱跑了……最烦的就是这个二蛋,你家狗叫的凶也要来找我、牛不吃东西也要找我,真当我是兽医了?有这功夫你带着你家大黄牛去给村口老刘头看看也比找我强啊!”

  女子心知小庙内外这些人听不见她的唠叨声,因此嘀咕起来也毫不收敛。时间一点点过去,来庙里祈愿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白衣女子对此一视同仁,但凡有人跪在她身前便要受她冷嘲热讽一番。

  白衣女子作为“灵霄娘娘”被供奉在此,少说也有千年光阴。但凡住在附近的村庄里,无论李奶奶王爷爷,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因此数落起这些香客来白衣女子自是毫无压力。她好歹算是半个一方神灵,无论是哪个耄耋老人小时候尿炕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在眼前一样,此时一件件说来更是如数家珍。可惜香客们却听不到神仙的话语,也就没法与之一同回忆往昔岁月了。

  灵霄娘娘没有肉身,一连说了大半天也不会有口干舌燥之感。可就在渐入佳境之际,白衣女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有人来了?”白衣女子半眯缝起眼睛,玩味的笑了一笑,而后将目光投在了距离小庙三十余里外的一条小路上。

  山路之上,走来的是一个背着书箱,作书生打扮的青年。这青年从北面入村,再加上楚唐国再过两个月左右便要举行会试,因此青年的身份不难猜测,多半是要去赶考的秀才。

  灵霄娘娘法力有限,离不开庙宇太远,可只要是神力所在的范围内上至村长县令下至猪狗牛羊都在其感知之中。因此一旦有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生人走近,对她来说就像是有一个新鲜出炉的玩具一样有趣,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这是……?”灵霄娘娘刚把目光投向那片小路,便不负所望的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但见一个年轻书生背着个三尺见方的书箱,晃晃悠悠走过了一条山间小路,斜刺里却忽然窜出四五道人影来。

  小路本就不宽,这几个人一出来便给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书生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身长九尺,肩宽背阔的汉子。

  “你们这是……”书生被那汉子吓了一跳,脚步往后退了两下,强忍着腿软没有摔坐在地上。

  当先那黑脸大汉见到书生的反应,心里很是快意,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小子听好了,我便是人称‘三拳打死虎,两脚踢杀龙。气吞大江南北,掌握日月星辰。’的黑脸判官张世峰!”

  黑脸大汉说完,左手边一个面膛惨白,身形瘦长的男子也上前一步,柔声柔气的说道:“而我,便是‘身轻如飞燕,出手似隼鹰。轻功草上飞,千里不留行。’的铁爪鹰李连!”

  说到这里,书生才注意到这李连的五官虽然都不出众,鼻子却偏偏真如鹰隼似的非但高耸,而且鼻尖处隐隐有一个小小的弧度。

  不等书生细思,早就又有个矮个汉子跳上前来,接住了李连的话头:“接下来便是我‘刀砍不入,水泼不透。铜皮赛罗汉,铁骨如金仙。’精钢不坏朱勇然!”

  朱勇然虽然矮小,却很敦实,六尺出头的身量少说要有两百来斤。他跳出来说话不要紧,可却把身后一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但见朱勇然头上伸出半个脑袋,一脸焦急道:“三哥三哥,你挡住我了!”

  “啊,不好意思……”朱勇然憨憨的挠挠头,往小路旁的树林里走了走,才让出一条道来给后面的人。

  走出来这人中等身材,也做书生打扮,只不过穿着身蓝色的儒服,手里还虚握着一柄折扇。蓝衣书生挤上前来,先是扶了扶头上的儒巾,而后才缓缓说道:“在下不才,唤作神算书生赵清。承蒙江湖中人不弃,给了在下一个‘德比孔孟在世,智如诸葛复生。算定乾坤无遗策,通晓阴阳胜鬼神。’的评价。”

  赵清刚一说完,黑脸大汉张世峰马上又接过话头道:“我四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岭四侠!”

  “四位大侠,久仰盛名……”背着书箱的书生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先行做了一揖。之后书生本想也自我介绍一番,却实在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四位大侠……你们身后不是还有个人么?”

  定睛看去,云岭四侠身后果然还有个形容猥琐,身高约么七尺的青年。那青年仿佛就在等着对方问话,侧着身子就从张世峰和李连中间挤了出来道:“算你小子眼力不错,我正是云岭白龙汪世霞,前些日子结识了四位哥哥,今天便要拿你当个入伙的投名状!你今天身上若带着值钱的物事还好,要是没有……便拿脑袋来充数!”

  “什么?!”书生一惊,猛然后退两步,恰好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噗通”一声跌了个跟头。跌坐在地之后,书生也不敢站起,只能仰着脑袋道:“五位原来是剪径的强人……这这这……五位既然以侠相称,心中自然也存着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心思。你们看我这身无长物,实在是……”

  “怎么着?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换个有钱的人来劫?”汪世霞咬牙一笑,轻蔑道:“告诉你,要不是老子着急入伙,你以为我们愿意在你个穷秀才身上浪费时间?”

  书生瘫坐在地上,心思急转口不择言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五位既然号称‘云岭五侠’,那自然不该做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俗话说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在这罗里吧嗦的说什么东西呢?”朱勇然是个矮壮的汉子,上前两步一脚正踢在书生胸口上,愣是踢得他往后翻了两个跟头。

  一脚踢完,朱勇然还不解气,追上去一把抓住书生衣领道:“赶紧把你身上带着的银子掏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书生被一把提起,浑身上下就好像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似的,双脚耷拉在地上,哪里还能说得出一句囫囵话来?

  朱勇然见书生迟迟不语,更是肝火大盛,眼看着就要动手。

  但见矮壮汉子右手拉住书生衣领,左手醋钵大的拳头提起来就要砸下。莫说这体弱的书生,就是个壮汉挨了这一拳也要被打丢半条命去。

  就在朱勇然左手刚举过头顶之时,身后一只手掌却又伸了过来,将其抓住。

  回头看去,抓住朱勇然左拳的竟是还未入伙的“云岭白龙”汪世霞。

  汪世霞看出朱勇然眼中不解的神色,出言解释道:“三哥,今儿是小弟入伙的日子,这小子正是我的投名状。若是叫三哥这一拳打死了他,小弟却又如何是好?”

  “是啊。”李连闻言,也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咱们这小老弟说的也有道理,老三你的拳头没轻没重,看这小子的身板,估计挨不过你一拳。”

  李连虽然在“云岭四侠”之中排名行二,可一直以来都是四人的主心骨,因此他一开口,朱勇然下意识就松开了右手。

  书生身形稍微晃了晃,这次好歹没有摔倒在地。李连稍微瞥了书生一眼,而后故作亲切道:“我这兄弟的脾气,你也看到了。我劝你还是好生听话,省的他一发火,真给你这小脑袋上来那么一拳!”

  汪世霞作为今天的主角,心说若是被抢了风头,就算入伙了以后恐怕也都要受制于人。光从他自号云岭白龙就能知道这人多少有些自恋,实在不是个能屈居人下的角色,因此清清嗓子走到李连身边道:“二哥何必多说,这小子若不识相,打杀了便是!”

  说罢,汪世霞右手食中双指骈在一起,眼看就要出手。

  书生见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汪世霞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老五且慢动手,我先问这位兄台几个问题。” 这次叫住他的人,却是云岭四侠之中排行老四的赵清。

  汪世霞自觉被折了面子,脸上泛起一抹殷红。可转念又想到人家好歹叫了他一声老五,总归是已经把他当做兄弟了。想通此节,汪世霞心里才好受一点,回头笑道:“四哥请问。”

  赵清点点头,问向那无名书生:“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书生连忙拍拍身上的尘土,慌不迭道:“在下白小七,苦树县人氏。”

  由于赵清也是一身书生打扮,所以白小七下意识的就拿出了面对同窗的态度来,说话之时还不忘翻袖行了一礼。可话音落下,才想起对面是个剪径的贼人,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

  好在赵清似乎对白小七的态度十分满意,竟也还了一礼道:“却不知小兄弟可有功名在身?”

  白小七一愣,虽不知对方何有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贤兄见笑,在下苦读十载却仍只考了个秀才。”

  “不错不错,看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名已经实属不易了。”赵清听说白小七是个秀才,更加欣喜,竟上前一把扶住了白小七的胳膊接着问道:“又不知贤弟是哪一年秋闱入学?”

  见赵清莫名其妙的跑去和白小七聊起了家常,汪世霞自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另外的“云岭三侠”却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

  白小七年纪轻轻的就能功名加身,自然也不是愚笨之辈。他方才不过是被吓得乱了手脚,现在心情平复下来,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活命的机会所在,因此更加不敢怠慢,再次拱手道:“贤兄发问,在下不敢不答,我是乙酉年秀才出身。说来惭愧,三年前我也曾去府上参与会试,可却不幸落榜……”

  “哎呀,可不得了!”赵清回过头来,对着四个兄弟惊道:“这小兄弟竟与我是同期!”

  之后不等兄弟们答话,赵清又拉着白小七说起了当年考试时候的事情来。白小七又惊又喜,浑浑噩噩的回答了几句,反倒把另外几个强人晾在了一边。

  赵清的三位哥哥知道他们这弟弟别的都好,就是有这么个爱和读书人套近乎的毛病。好在楚唐国北方的这段地界民风并不尚学,因此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多,平日里也就耽误不了太多的事……其实赵清就连功名都没有一个,更别说是白小七的同期了。

  然而在汪世霞看来,赵清这是压根没把今儿个的主角,也就是他自己放在眼里。可他又不好跟赵清发火,只能冷着脸走近前方攀谈的二人道:“哥哥,今天是我入伙的日子,您却和这投名状聊得火热,恐怕不太好吧?”

  得了汪世霞这一提醒,赵清才缓过神来,歉然道:“是我老毛病又犯了,弟弟你多担待些吧。”

  说罢,赵清竟扭头便走,全然没了刚才对白小七的那份热络。

  白小七本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赵清如此绝情,只得在心里长叹一声天要亡我。

  汪世霞见赵清走了,便又骈指想杀白小七。他心里这时候想的是反正白小七身上肯定没啥值钱的物事,要想入伙就非得拿下他的脑袋不可。汪世霞自称云岭白龙,也不是全然没有缘由,其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练就的这一手穿木击石的龙指功,但凡落在白小七身上,登时就得戳出两个血窟窿来。

  “等一下。”就在汪世霞正要出手之时,许久没有言语过的黑脸汉子张世峰忽然出声道:“这小子既然与你四哥同窗,那便饶他一条性命,只取了他身上的银子意思意思吧。”

  白小七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般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身上这点银钱愿意全给好汉爷,绝不藏私!”

  “可这小子身上能有多少钱?”汪世霞仍有疑虑道:“抢个几两银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事,几位哥哥以后又如何信得过我?”

  其实汪世霞所言,也的确有几分道理。所谓投名状就是强人入伙之前要取信于人的保证,比如说官家派来的卧底,就绝不会做那乱杀无辜的事情。若不杀人,奸 yín掳掠也都是重罪,亦可作为投名状来入伙。

  然而抢劫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抢的对象地位尊贵,或者抢夺的财物甚多,的确也是重罪。但在一个穷秀才身上抢个十来两纹银,莫说罪过甚小,说出去没准还要受人耻笑。而这样的一件事情用来当做投名状,显然也是缺了点分量的。

  张世峰摇摇头道:“兄弟相处不在一时,这小子既然和四弟有缘,便该着他有一条生路。而且这路上人多得很,投名状也不是非得用这一个。”

  大哥都已经发了话,汪世霞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向白小七一伸手道:“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就掏出来吧。”

  “诶、诶。”白小七白捡了条命,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身外之物,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递了过去。

  “你那书箱里都是什么?”汪世霞仰头问道。

  白小七将书箱解下,放在身前打开道:“都是些经史典籍,好汉若感兴趣,也不妨一并拿了去。”

  “放屁,老子要这些劳什子玩意做什么。”汪世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书箱,只是接过钱袋便调头走了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妈的,真是晦气!”

  白小七讨好似的嘿嘿笑了两声,盖上了书箱的盖子。

  可就在他想把书箱背回去的时候,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黑脸汉子忽然皱了皱眉道:“等一下。”

  白小七被吓了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出人意料的是,张世峰竟将手一指道:“你要是没有地方住,往这个方向走三十里左右,便能看到一座小庙。那里没人管辖,也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谢、谢谢大侠。”白小七愣神半晌,那张世峰却早已经调转身形,领着四位兄弟走了。

  闲言少叙,话不多说。

  眼见着云岭五侠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白小七才敢重新上路。他没什么出远门的经验,钱财全都放在一处,因此现下可说是身无分文。没奈何,白小七只能先往张世峰给他指引的方向走走,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楚唐国里越是往北,人烟也就越是稀少,白小七走了一路也不曾遇见几个人影。

  人性这东西啊,说起来也怪。要是白小七今天是遇上个毛贼,把他的钱袋直接偷走了,没准他要难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这次是遇上了五个本来想要取他性命的“强人”,最后却仅仅是拿走了他十几两银子。白小七在伤心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想开了其中关节,不禁升起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因此走着走着,非但不再闹心,甚至心里还挺乐呵!

  所以等到了灵霄娘娘庙附近的时候,白小七竟一边走着,一边哼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曲。

  白天的灵霄娘娘庙虽然热闹,但天色暗下来之后,村民们都各自回到了家里,因此倒显得这小庙门口有些萧条。再加上神鬼之地本就散发着一股与人气不同的氛围,要是胆子稍小些,恐怕都不敢在此地留宿。

  别看白小七面对张世峰等人直接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到了这灵霄娘娘庙里,虽然耳边隐约有阴风吹过可白小七却丝毫不当回事。四处查看一番之后,白小七直接把三个蒲团拽到一起,就想权且用这些当枕头先睡一觉再说。

  这边白小七拉蒲团拉的不亦乐乎时,却不知道身旁的白衣女鬼已经被气的够呛。她明明已经尽可能的用法力弄出诡异的动静来,却不曾想那胆小怕事的读书人竟丝毫都不在意。

  屏退了心头的挫败感,灵霄娘娘咬咬牙飞上了庙顶,使法力唤来一阵阴风,强行吹落了庙顶的一片瓦片。

  随着“卡啦”一声,瓦片落地,果然给屋里的白小七吓了一激灵。然而出乎灵霄娘娘所料的是,白小七在被吓了一跳之后只是伸头看了看庙外,之后默默低头念叨两句就不再理会。

  灵霄娘娘靠近白小七,听清他嘴里念念有词的竟是:“子语正而不语怪,子语德而不语力,子语治而不语乱,子语君而不语神……”

  “这书呆子……”灵霄娘娘无语半晌,心道原来他不是胆子忽然变大了,而是圣贤书读多了之后不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灵霄娘娘心里更加焦急起来。他想要吓唬这么个文弱的书生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好玩,而是要有更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人鬼终究有别,如果是法力较强的鬼怪,当然可以在人前显型。但灵霄娘娘的法力本来就已经消散不少,真身又被封印在这座庙宇之中,平时虽然有附近村民的愿力支持使她不至于消亡,但想要主动破除人鬼之间的隔阂还是有些力有未逮的。

  所以说若想让白小七看到自己,灵霄娘娘这种法力低微的存在就得使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比如,用某种方式让白小七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生人阳气很重,尤其是成年男子,而阳气正是突破阴阳隔阂的关键所在,只不过大部分人类本身没什么法力,也无法凭借本身的能力来察觉到阴物存在。所以一些阴物若想与阳间互动,多半会用本身法力制造出一些离奇的动静,惹人生疑。

  只要活人被那些动静影响,心里产生“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的怀疑,天地间阴阳的隔阂便会因此削弱,给阴物有机可乘。

  传说中野外有精怪,会在身后把爪子担在人的肩上。人若不回头就相安无事,可一旦回头便会被精怪扭断头颅。又有精怪会在山野之中呼唤旅人姓名,旅人一旦答话就会被吸走魂魄,其实都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阴物也未必一定会伤人。只不过如若不想用活人的阳气修炼,通常来讲阴物也就没什么理由要和人联系罢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白衣女鬼用尽浑身解数,又是吹风又是降低庙里的温度。可白小七权当是夜里风大,除了用力裹紧了衣服以外根本毫无反应。

  “怎么遇上这么个呆子!”灵霄娘娘看见白小七靠近之后,本来以为今天运气不错。可没想到肉到嘴边,却偏生只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