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贪财身先丧，鸟为夺食命早亡，任你奸猾多取巧，难免黄焦土内藏。”这几句，是我所在戏班子里说单口相声的老王惯用的定场诗。

    常言“戏子无情”，但若是没了这群戏子，我怕是早就那年就流落街头、磕头要饭了。这事儿，还要从我9岁那年说起……

    先说我的老爹，在我看来就是个普通人，母亲走得早，老爹没什么手艺，就靠着在镇上打打零工，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小孩儿的童年总是无忧无虑的，但那会儿我也知道家里日子过得清贫，或者干脆说，挺穷的。那到底有多穷呢？那会儿是香港回归，我和我爸是去同村曾二叔家一起看的换旗仪式，因为我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

    但是那时候的晚上，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老爹肚子里满是怪诞诡奇的故事，或是跳大神儿治病救人、或是仙家报恩，有时候听得我心生神往，但更多时候是把我吓得直往被窝里钻。当时我天天缠着老爹给我讲故事听，只是那时候我哪知道，老爹讲的这些故事，竟都是真的……

    偶尔有几回，老爹讲着跳大神儿的故事，就会从家里的箱子底下，翻出那面泛了黄的皮鼓，轻轻地擦着那布满岁月痕迹的裂纹，然后拍着鼓点给我唱戏听。我特别喜欢听老爹唱戏，戏里的故事比平时讲的还要有意思，有黄大仙儿讨封、有白蛇报恩，总之每次都是听到意犹未尽，他就不唱了，怎么求他都不肯再唱几句。他还说，只能唱这一小段，再唱就要来仙儿了。

    来仙儿？这个我懂。前文提到的曾二叔就是个出马仙儿，帮人看病驱邪，每次都是请仙儿上身。有两回我去找他家闺女曾雯玩儿，偷偷地看见曾二叔请仙儿，先是嘟嘟囔囔念叨说什么，接着又像触电了一样浑身哆嗦，过会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表情神态和说话声音都变了样。我跟老爹提起这个事儿，老爹跟我说，曾二叔身上确实有仙儿，那是个常仙儿，也就是蛇仙儿。

    我也曾问过老爹，你也会跳大神吗？老爹则是回答我，不会，只会唱点儿跳神曲儿。

    直到有一天，天都黑了，曾二叔敲开我家门，对着披着衣服的老爹说：“这回你一定得去帮着唱一回，我家老仙儿怎么都请不来。”m.

    老爹推辞，说自己早就封了鼓了，而且现在都是一马双跨，早就不需要二神儿帮忙了。但是曾二叔一直拽着我爹胳膊，说今天如果请不来仙儿，以后他这堂口也就得关了，一家老小就靠着这个吃喝呢，说着就差给我老爹跪下了。

    老爹先是看了看我，然后面露难色。那会儿我已经9岁了，知道曾二叔找到老爹，肯定是他能帮得上忙。我当时还寻思着，跟老爹一起去，让他跟着曾二叔帮忙，我就找曾雯一起玩儿。结果老爹跟我说：“你开着灯，在家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老爹从箱子底下翻出那面皮鼓，跟着曾二叔出了门去。刚到门口，老爹又返了回来，从柜子上边取下来一个系着彩绳的鞭子，那彩绳已经有些褪色，鞭子不长、头上打了个结。老爹又看了看我，说：“累了就睡吧。”然后就跟曾二叔走了。

    我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等着老爹，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老爹还没回来。想着曾二叔家离我家也就不到一里地，于是我穿上衣服，借着月色我就小跑来到了曾二叔家。

    刚进了曾二叔家院门，就听见了阵阵鼓声和老爹的唱戏声。听到唱戏，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说估计曾雯那小丫头都睡了，就不找她玩儿了，于是就在偏房墙角蹲了下来，看不见屋里，在这安心听戏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