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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季和呆住了。

    如果顺着族人的足迹寻去,他会赶上的,就在他扛上木犁开腿的时候,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攫住了他那颗年轻的心,使他再一次地看了看祖先指定的方向,那里的确只有漫天黄沙。他迟疑了,一步一步倒退着朝另一个方向挪。他知道背叛祖先的遗嘱是要遭报应的。他觉得他浑身在抖,恐怖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响在头顶上的巨雷把他炸成碎片!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之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四周静静的。突然,他飞快地跑上了埋着先人的土丘,大口喘着粗气,把坟顶那五颗谷种攥在手里。尔后,他倒退着走下土丘,在坟前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一步一步地退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背着一架木犁,揣着五颗谷种,跳着一颗恐惧而又好奇的心。

    一个黑点渐渐地在天边消失了。

    一连走了七天七夜,季和迷失方向了。

    他像野兽一样往前瞎撞,拚命逃避那遮天盖地的黄沙,却怎么也走不出黄沙的世界。烈日和狂风挤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点气力,嘴上、脸上裂出了一道道的血痕,两只脚也磨得血淋淋的,他再也走不动了。

    这时,他那颗跳兔般好奇的心经过苦难后渐渐冷却下来,开始结茧了。这颗年轻的心在痛苦的磨难中一点点走向成熟,孤独正一点点地吞噬着好奇。他立时感到离开族人是可怕的。他后悔了,无力地跪下来,抱头痛哭。此刻,他是真心愿意归顺,只要能让他回到族人的行列,他愿意承受最重的处罚。他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上苍,祈求死去的祖先,求那冥冥之中的神灵给他以改过的机会……风沙狂吼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烟柱从他身边旋过,荡起通天的狼烟,顷刻间把一个沙丘吃掉了,又把一座更高的堆起。太阳在灰蒙蒙的沙天上摇晃着,像血一样暗红。倏尔天黑下来,泼墨一般的乌云千军万马一般朝他压来,风打着呜呜的长哨儿贴着地皮掠过,紧接着是一记霹雳般的闪电!瞬时在黑天上划出一道刺眼的亮线,大雨倾盆而下……一时又雨过天晴,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沙浪蒸发出灼人的湿热。

    季和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在地上爬,爬出了一片血痕。干热的沙土很快地吸干了他留下的血迹,给他以扎心的疼痛。他常常昏迷过去,醒来后又爬,一种求生的本能使他慢慢地往前挪动。当他爬不动的时候,他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用最后一点气力往远处看,似乎想最后再看一点什么,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绿色!看到了树!!他栽倒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终于有了一线希望,这希望迫使他鼓足最后的勇气往前爬,爬……第二天,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冉冉升起,鸟儿在枝头叫着,哗哗的流水声十分悦耳。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河滩地,一条流淌的河。一股带有野果香味的小风正从河那边吹过来……"天哪!"季和大叫一声,扑倒在河滩地里。

    季和就在这里住下了。他用树枝和茅草给自己搭了个窝棚,又带足了水去把那扔在路上的木犁找了回来,连同谷种一起放在窝棚里。以后,便每日到树林里去采集野果。

    过了些天,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他在河滩里扎下了犁。小心翼翼地把那仅存的五颗谷种埋在新开的土地里……他用木橛在地里做了记号,一日一日守护着这五颗埋在土地里的种子,急不可待地盼着它发芽。十天之后,只有一颗种子发芽了,地上拱出了两片幼小的嫩芽儿;十四天之后,渐渐长高的小芽儿又分出两片嫩叶;一个月之后,小苗儿已长有一尺多高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季和更加小心地守护看它。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呆呆地坐在地边上,静静地听着河水哗哗的流淌,听着树林子里发出的鸣虫儿的叫声,听那肥厚的土地里发出一种无名的蠢动……顿时,他心里朦朦胧胧地升起一种渴求,这渴求很快地燃成一腔蓬蓬的心火。他脱去了身上的一切,但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火辣辣的。在他的身体的下部有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来回打着两条腿,迫使他跳起来,身不由己地顺河向东跑去。他的一双亮眼在夜色中闪着野性的光。一条棍子一样的东西不停地抽打着他,那股不可遏制的蛮力推着他不停地向前跑,跑。他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在一个敞亮幽静的河湾里,他突然听到了棒槌的声音。那带着水音儿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响着,脆而圆润,像是敲在他的心上。他趴在河坡处偷偷望去,朦陇中看见是一个女人在河边洗衣裳。那奇妙动听的棒槌声正是从她手下传来的。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女人那柔动的曲线一起一伏地在河水里映着,一头秀发像黑缎子一般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