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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晓…

    晋宣三年,苏城郊外雾柳镇,杨柳三月,晓雾迷蒙,密密缠绕着寂静的山村。一声鸡啼破晓而出,视线为迷雾隔断。隐约间,从溪涧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伴随着溪涧舞动的剑啸。细而清亮,间或夹带着稚嫩的嬉戏童音。

    “晚,你又输了。”

    “错,我这是故意的,傻凤梨。”

    “叫你不要叫我凤梨了,还叫,我告诉娘亲去,哼。”

    “哎呦,别敲了,疼,老姐饶命。”

    隐约间,从远处走来两个年约六岁的孩童,相貌极相似而细看各有俊秀之美。其中一个身着青色缎面的稚童衣饰,是男孩。浓浓的剑眉,还未长开。英挺的鼻子,小而薄的红唇。肩上横着一把短剑,眼眉时而一蹙,与身旁俏丽秀眉的女童不时争辩着,一副不甘认输的神色。走在身侧的女娃则秀美俏丽,粉嫩的小嘴似樱桃莹莹水润,嘴角微翘,淡淡的柳叶眉,眼波流转,灵动中稚气未脱,言语中又隐约蕴藏着不属于稚子的沉稳与慧黠。

    “娘,我们回来了。”女童率先踏进家门,欢快地朝着正弯腰在厨间准备早食的蓝色绣花衣裙的妇人喊道。

    “嗯,你们又去哪里皮了?”妇人听到喊声转回头朝着两个孩子看来,她直起身来捋了捋垂落额角的发丝,岁月给这个妇人增添了少女未有的独特风韵,虽然脸色略显苍白,然她的神情恬淡愉悦、宁静自然,仿佛本就生长于这个秀山绿水间的女子,除却她不经意间隐约流露的雍容幽雅之态。

    “快去洗漱,早膳已弄好了。”妇人说完又继续忙起手中的细活,“好!”两稚童异口同声答道,小男童朝女童伸了伸舌头打了个手势,一溜风进了寝居。那女童凝思片刻,蹙了蹙眉也无声地转身回了居室梳洗。

    餐桌前,一大两小静静地吃着清香的糯米甜粥,妇人拿起油烙葱饼分成两半放到两孩子的碗里,细语道:“露水太重,春虽已至却偏清凉,晚儿离儿,你们还是少去溪涧那里。”

    “知道了,娘,我们会注意的。”晚儿沉声应道,拿着葱饼的小手略一顿,继而把未吃的那一块放进妇人的粥碗里。“娘,夫子今天沐休不来授课了,他命我们在家温习课业,无须等他。”,“娘,那我们今天陪你去镇街口卖绣品吧。”那个叫离儿的男童随即应和说道。

    “不行,好好在家温习课业,离儿是男子,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的人,不可局于妇人之事。”妇人冷静瞥了他一眼复道,语气坚决,无可转圜。“娘…,姐…”,“离儿,你先去书斋温习,娘这有我。”晚儿看了看娘亲忧郁而坚定的神色对弟弟催促道。

    “晚儿,你也去吧。娘,能行。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的晚儿是天下间最有巾帼之气的女子,一定会活出与娘不一样的潇洒人生。”说完未等晚儿回话就径直出了饭厅,忙着打理上镇街口售卖的绣品去了。看着娘亲柔弱却挺直着的背脊,心里万分沉重。也就在那一刻,她对未知的漫漫人生坎途重新拟定了一份计划。从此真正开始了她不平凡的异彩人生。

    雾柳镇,是远近闻名的“苏绣”之乡。雾柳,顾名思义“雾多”,一年四季,江南小镇雨水充足,细而密密匝匝水雾弥漫,俗称“雾镇”。江南水乡应是柳树繁多之地,冠上一个“柳”字也恰如其分。可是令异乡来客奇怪的是这里一棵柳树也无,更别说春来时可见桃红柳绿,白絮飘飞的胜景了。据说它的名字由来还有一个典故,雾柳镇原本不叫此名称,它原称“吴柳镇”,也与柳树无关联。很久以前,镇子原是村庄大小,街上只有吴姓人家与柳姓人家两大富家。吴家育有二男一女,柳家育二女无子,然他们各有依持:柳家擅绣艺开布行,十里八乡远近有名。而吴家擅武艺设镖局,承接苏、杭、淮、徽等地各种货品托运,诚信守约尊誉久盛。两家家主均为豪侠之人,经常扶危济贫,当地妇孺皆赞他们大善人。后来他们的后代渐渐长大成人,吴家长子相貌出众武艺精湛,在上元节灯会救了失足落水的柳家二小姐,而柳家长女在呼救时恰与吴家长子一见钟情。可是双方家长依照礼俗却给吴家长子与柳家二女儿定了亲,从此埋下了祸根。吴家长子因心中有人又不便明言而拒不纳定,此次柳家二女被吴家男儿所救之事为远近乡人所知,势必影响柳家二女的声誉。柳家二女无意中发现了拒婚的真相,痛苦无奈之下继而离家出走,此后再无音讯。吴家家主深感愧疚责令长子上门定亲,长子也倍感委屈一时冲动便向柳家家主道出了缘由。柳家家主一气之下重重责打了自己的长女,发誓两家永不来往并把吴家长子赶出了大门。当晚,柳家长女羞愧绝望下悬梁自缢而去。柳家从此一蹶不振迅速败落,吴家家主为弥补错处责令长子外出找回柳二姑娘,否则割袍断义,不再认此长子。吴家长子痛悔自己因鲁莽害死了心上人,又拖累了柳二姑娘。万念俱灰,只想一心挽救过错,待事情解决后便随柳大姑娘而去。翌日,便踏上寻人的异乡之路。

    三年后,身怀六甲的柳二姑娘回来了。身着素衣手捧陶罐跪拜向吴柳两家家主泣告:“父亲,儿媳不孝,回来晚了。这是大郎的遗骨,大郎是因我而误了终生啊!他说活在世上对不住我阿姐,他去前给我定了名份,大郎说若是我有了孩儿就定给柳家为后。”“爹,是女儿不孝,害了姐姐,更害了大郎。女儿万死难辞其咎啊!爹,不要再怪大郎与父亲了。他们是有义之人而我们却做了不义之事,是我们做错了啊。”说完痛哭失声长跪不起。沉痛的吴家家主最终认下了这个儿媳,并许诺让她长住柳家,以抚慰柳家孤苦的双亲。终是慨叹道:“罢了,罢了,儿女之情老天注定。奈何我儿竟有此大义,为父就依了他的遗愿吧!”至此,吴柳两家相安太平,四邻乡里皆称吴家长子确乃有义之人。后人评述此事曰:吴柳,误柳,柳误吴;说到底是谁误了谁呢?因情而误,因义而误,情之一事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

    原来的吴柳镇,据闻自前朝德祐年间便变更为“雾柳镇”。依据当地的地理风貌也是适宜的,当地民风淳朴,百姓和乐。晚儿娘亲温琬就是在晋宣皇帝任太子位的康乐十年,悄悄携贴身丫鬟宜兰来到这个世外桃源般的雾柳镇定居。当时她们的举动曾引起了众人的猜测,后亲见女子主仆俩的端庄丽容一度受多名青年俊生的渴慕,想求娶其为妻。后其女仆宜兰嫁给了镇府衙的一名捕快,又听说那女子已嫁做人妇,才就此打消求娶念头。来年,温琬诞下一对龙凤胎,又再次引起好奇者的揣度。对其夫家多方打探,却从其丫鬟之夫口中得知女主子的丈夫意外身死。为保住其血脉躲避族人逼害,遂辗转来到雾柳镇生活。四舍邻里同情其遭遇更敬佩其坚毅气节,日常对温琬母子三人多有照顾。宜兰虽嫁做人妇,但仍心系主子,不肯离家别居他处,经温琬再三劝阻才于隔邻定居。两人本又历尽艰辛,自然情同姐妹。温琬宜兰义结金兰,以至后来晚儿姐弟一直把宜兰夫妻一家作至亲相待,在多番动荡诡谲的时局里屡屡顾及。

    “今天的集市不知生意如何,兰姨说娘的身体因生产时遭过重创,能站一天么?”晚儿一边整理着娘亲尚未绣完的绣品,一边蹙眉暗忖道。抬眼望向小院的篱墙,夕阳碎影斑斑驳驳的撒满院落。宁静而柔和,暖春的气息携卷着山野的花香拂面而来。咯,院门开了。晚儿看见熟悉的蓝色绣花裙身影匆忙而慌乱地跨入院门。“砰”得一声关上了院门,神色不安却又故作镇定地定了定心绪。展开笑颜朝晚儿走来,“晚儿,你看娘给你们带了什么。”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两个小巧的泥人,一个是俏皮的女娃娃,另一个是带书卷味的男娃娃,若细看神韵却真真像自己的俩孩子模样。

    说来很凑巧,温琬本已卖完绣品正要返家。路上经过一泥人摊位,一眼就看中这两个泥娃娃,于是历来省吃俭用的温琬硬是花五文钱买了下来。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泥人摊的那个老头子摊主很大方地说,如果想自己做人偶剩余的泥料可以送给她。温琬懵懂中双手不自觉地捏了起来,当她听到摊主惊讶地“咦”了一声时才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竟然多了一个“他”——体貌完整且模样俊逸的男子人偶。温琬正想随手把“他”丢弃,未料摊主一看这难得模样爱不释手。最终劝阻她保留在自己的摊位上作模型,那两个小人偶也白送给了她。

    晚儿自娘亲进入家门,娘的神情便毫无遗漏地落入她的眼里。别看她年纪小,可心思沉稳遇事考虑周全,娘常常夸她人小鬼大,主意多。也常常为此忧虑,古人言之:慧极必伤。温琬只希望两个儿女长大成人后能自食其力,不依靠他人苟活,以致委曲求全。若能像她的三师兄那般洒脱一生,逍遥自得于天地间最好!想起娘亲的心愿,晚儿按下了心中疑虑,未再详问娘亲今天去集市的情形。便与娘亲一起忙起了晚膳,就餐,洗漱,早早的各自回了寝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