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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难分善恶

    “姑娘有何事尽管说,不必如此。”段南山边说边将人搀扶起来。

    漫绾边哭边说:“子雲道长,求您想想法子救齐靖,他这次可能真的会……”

    这齐靖是谁,白落裳自然是知道的,不正是昨晚在“玉笙楼”杀了人被官府缉拿的那个男子吗?

    也正是因为那个男人,他才白白吃了亏,被县太爷押到衙门审讯了半日,害的他的心情坏了整整一天。

    漫绾挂着泪花,哀哀地说:“道长与他虽是泛泛之交,可他敬道长如兄,如今他大难临头,还希望道长可以为他指一条生路。”

    段南山说:“我早就告诉过他不可留在沣州,既然事已如此,我也是力所不及。种何种因,得何种果,天理循环,他命该如此。”

    段南山既然开口拒绝,便就是绝不会做的事。这齐靖背负多条人命,说明白就是谁能救得了他。

    “为何会如此?”漫绾难掩失望地恸哭,段南山所说的她都知道,但她接受不了,她还在努力哀求:“子雲道长当初能救得他,为何今日却不能了?道长您是知道的,他并非大非大恶之徒。他之所以惹上人命官司,也是因为我,求道长,求您救他一命。”

    “自古杀人偿命,天理道法如此,任谁也改不了天道,不管是出于何种因,源于何种情。我即便有心救,却救不得。”段南山说这话的时候,无悲无喜,说出来的话却让漫绾的失望变成绝望。

    漫绾泣下如雨,也不擦眼泪,双目含水地望着段南山,不解道:“当初他也是杀了人,道长却救他,如今杀人,怎的就不能救他一命?”

    段南山回答她:“当初杀人的孽,他已拿余生抵命,如今只剩三年寿期,再杀人,自当用命抵命。”

    漫绾心中一痛,哭道:“杀人若就要一条命偿还,用我的性命可行?那些人也确实是因为我而死,用我抵命,也是可以的,对不对?”

    段南山问:“这是何苦?”

    漫绾摇了摇头:“我只愿用自己一生,换他三年,也算还他深情之恩。”

    “姑娘可万万做不的傻事。”白落裳出声喊了出来,他生来就怜香惜玉,一听漫绾说要用自己的命来抵偿,当即就不高兴,“若是人人杀人都可以用别人的性命来抵偿,那还要国法正义何用?他杀人,死便死了,姑娘何苦还要赔上自己的命?”

    漫绾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待看清楚后,忍不住惊讶道:“公子为何会在此?”

    白落裳摇了摇扇子:“遇上了些不痛快的事,来找朋友散散心。”

    “朋友?”漫绾打量了一下白落裳和段南山,似乎突然明白过来,这白落裳想必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心存不快。于是,自嘲地笑了两声:“子雲道长不救他原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强人所难,道长就当我没来过,也什么都没说过吧。”

    漫绾一边抹这眼泪,一边黯然离开。

    白落裳担心地瞅着门口,想是漫绾误会了什么,又放心不下,呐呐问道:“她该不会真的去做什么傻事吧?”

    “不知道。”段南山倒是没多少在意,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浅浅喝了一口。

    “她该不会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不帮她的吧。”

    “不知道。”

    “漫绾姑娘跟那个齐靖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齐靖似乎对漫绾姑娘有真心,就是不知道漫绾姑娘对那个齐靖是哪般心思。”白落裳转着扇子,好奇地问:“有些意思了,你一个道士,怎么跟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认识的?”

    段南山放下茶碗,淡淡地回答:“我以前喝过她的酒。”

    “你还去玉笙楼?”白落裳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还真意外。”

    段南山皱了下眉,很是无奈地回瞪过去:“她来观里求签,我刚好为她解签,她便送我一坛酒。”

    “哦……”白落裳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你跟那个齐靖也是认识的?”

    段南山回答:“我以前也喝过他的酒。”

    白落裳没想到这个答案,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盯着扇子瞧了半天,才似笑非笑的说道:“倒还真算得上是缘分呐,喝酒这种好事都让你给占了去,倒让我羡慕万分,为啥我翩翩得不了这样的好运气?不过,如此说来,你以前还真是救过那个齐靖?”

    段南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白落裳怪叫一声表示诧异。

    “那个齐靖是个恶人。”白落裳说,“你就他做什么。”

    “你如何知道他便是恶人?”段南山反问。

    “他杀了七八个人,不算恶人?”白落裳直直看着段南山,“杀人偿命,就算抵命,他也得拿七八条命来赔。”

    段南山又反问:“他都杀了什么人?”

    白落裳回答:“玉笙楼的伙计。”

    其实看着也不像是一般的杂役伙计,准确一点说,该是打手,或者走狗?反正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耀武扬威的,想来平时没少做坏事。

    又是一段小小的沉默后,段南山突然问白落裳:“你可知道那漫绾为何沦落风尘?”

    白落裳挑着眉毛,懒懒笑道:“不是为生计所迫,便是被奸人所害。”

    一句话很简单,但其中是何等凄凉悲惨,怕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每个风尘女子,背后都有自己的无奈和悲伤。

    白落裳留恋风尘,这样的事听得多,见得也不少。他心疼那些女子,却没办法解救她们,人各有命,就是这么简单。

    段南山看着茶碗,“害她之人就在昨夜被杀的那几个人当中。”

    白落裳一愣:“那齐靖杀了人岂不是还为漫绾报仇。”

    “可以这么说。”

    “如此说来,漫绾姑娘要救齐靖,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还恩,却并不是对他有情了?”

    “不清楚。”段南山不感兴趣地回答。

    “风尘女子都很可怜。”白落裳怜惜地抚着扇面,好像抚着的是一张美人的脸,“可那个齐靖杀的是七八个人,纵然其中一人该死,那其他人呢?”

    “在玉笙楼,如漫绾一般遭遇的女子还很多,不止是玉笙楼,而昨晚被杀死的人都做过同样的事。”

    白落裳一闻了然,逼良为贱的事,想必那些人做的不少,如今被齐靖杀掉,反倒事为民除害,不知在冥冥中救了多少无辜女人。但话又说回来,纵使那些男人都罪逆深重,罪逆深重,各个该死,那也该有国法办他。

    这齐靖杀了人,便是法理难容,只怕是死罪难逃。杀了坏人,按理说该是做了好事,总该换个好报。可他犯了杀戒,罪大恶极,天理难容,以命抵命是免不了的恶报。

    越想越糊涂,这好坏终究非他这等凡人能分辨得清。

    白落裳皱着眉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还没酒醒的脑子越来越糊涂,“那这个齐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如何?坏人又如何?”段南山说:“这世间之事原本就难分善恶好坏,只不过,善恶业报,因果循环,齐靖作了恶的因,必得恶的果。”

    白落裳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理,再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很合理:“这齐靖杀了好人,那便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但如果他杀的是恶人,那就是为民除害的好人,我倒觉得这齐靖不该判为死罪。不过,不管他杀掉的是好人还是恶人,动手杀人便是犯了王法,就得受到官府的法办。”

    白落裳说了许多,段南山却只断取中间的一部分,反问:“你觉得他不该死?”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若站在国法和那些死掉的人立场来说,他自然是该死。但若是就我个人而言,他却不该。他算不得好人,也算不得恶人。判死罪太重,于情不合,判无罪太轻,于法不合。”

    段南山静静的看了白落裳一会儿,突然望着天色说:“不管他会落得何种下场那也是官府衙门自己的事,现已是戌时,我让人送你回去。”

    白落裳抬眉:“来时,林庄主让人送我来,去时,你也要人送我去,你们当我是足不出户的闺房秀女?哪需要你们送来送去的。不过,你今天让我过来到底是为何事?”

    段南山没有回答,白落裳自己却找到了答案。想想不免有些气恼,于是忍不住责问段南山:“你不是素来自命是石头般无情的吗?何必管这等闲事。”

    段南山依旧木头一般的脸,什么话也没再继续说。他刚刚一席话无一不是在说齐靖杀人必须偿命这个事实,但说完后的效果却是让白落裳认为齐靖罪不至死。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最了解白落裳,除了段南山,再想不出第二人来。

    白落裳既然认定这齐靖罪不至死,便不会见死不救,再加上他对女子都有与生俱来的恻隐心,私心里就已经觉得那些人是死有余辜,因此更加认为齐靖是罪不该死。

    想必段南山也认为齐靖不该死,所以才把他叫到霰云观,漫绾的出现也非偶然。

    段南山了解白落裳,白落裳又何尝不了解段南山。绕着法子做事,想想不正是段南山的行事作风吗。

    想明白段南山的用意后,白落裳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耷着头,有种被“利用”的感觉,更让他不愉快的是,他明知道可能是被“利用”,却没有要袖手旁观的打算。

    多管闲事绝对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招来不少麻烦。白落裳临走前,还特意狠狠瞪了一眼段南山,扭头甩下一句:“不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