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三章离家出走

    生活的就像一叶扁舟

  前方的海域永远未知

  偶尔风平浪静

  瞬间狂风巨浪

  只要船帆不倒

  终将到达彼岸

  我看见父亲鹅行鸭步地赶着的马车,行进在那条早已经泥泞不堪的乡间土路,大黑马好像“冬眠”还没完全苏醒一样,丝毫没有志在千里的气势,干涸的土地已经汲取了一桶又一桶的水,却始终不见它说:“我不渴了!”。

  父亲和大黑马就这样,一趟又一趟,一桶又一桶的继续着。

  我的工作是负责刨坑,一刨掀下去就会漏出这片土地的本来面目,然后在坑里点肥,以便给予玉米一点营养让其茁壮成长,我有时都挺羡慕甚至妒忌玉米,可以不为成长、生计而发愁,会有人百般呵护,静心照料。

  母亲负责点种和培坑,但是由于身体原因,点一阵子,就得抬起腰休息一下,以便可以继续接下来的耕种。

  这样的情景其实也是这片土地的一个缩影。

  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

  此刻的忙碌都是为了在谷雨这个节气,种完这三十多亩地。

  太阳照耀万物之后也回家休息去了,天空开始拉上了夜幕,田里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我可以休息,我又得开始另一个场景的劳作,闸马草、饮马、喂食两头种猪、一头老母猪,那些听见主人回来就一直“高歌”的鸭子、鸡,奶奶已经喂过了,狗也慵懒的趴在院子里,等待开饭。

  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抱点柴火方便母亲烧火做饭,此刻的厨房安静只能听见柴火在灶坑中肆无忌惮燃烧的声音,灶台上左边的锅中是母亲炖着的土豆块,锅杈子上的盆里装着小米粥,而右边的锅里是奶奶煮着的猪食。

  繁忙的一天落下了帷幕,我一上炕就累得瘫了过去,动也不想动,更不要说是去洗一把脸,泡一下脚,父亲那静脉曲张的腿,看着那可怕的青筋,就好像蚯蚓钻进皮肤内一样,让人毛骨悚然,而一天繁重的劳作,持续的行走,更让他那肿的像馒头一样的腿雪上加霜,母亲更不用说了,一天的辛勤,到家之后做饭、洗碗,还好有奶奶在旁边帮衬。

  此刻二人真是上炕都有些费劲。不一会,全家都进入了梦乡。

  在月亮的注视下,屯子的灯光一家接着一家的开始熄灭,放佛连此刻的黑土地都进入了沉睡,只有那时不时传来一声狗吠,还在证明这世界依然继续…...

  不懂得体谅人的鸡一声又一声的啼叫,仿佛在炫耀它的嗓子。

  不一会,宁静的山村就成了鸡的舞台,交响曲此起彼伏,环顾四周,天还没放亮,我只好强撑着睡意,勉勉强强的起床,在两眼合成的缝隙中发现父母和奶奶早已经起床了,父亲在前面在使劲的用绳子固定水桶,母亲在忙做玉米面的大饼子,奶奶佝偻着身子,喂食鸡,然后又步履阑珊的去喂食鸭子,我随即睁大眼睛,摇晃脑袋,强压睡意。

  开始喂马,喂猪,起马粪……

  一切事情妥当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这时才回到屋里,用水快速的冲了一下脸,脸上的水都没顾得上擦,便转身去缸里捞点辣椒咸菜,白菜疙瘩……

  母亲端上来了一盖帘玉米面的大饼子,饥饿的我不顾饼子还在冒着热气,随手抓了一个,烫的我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同时不停的用嘴吹,夹了一点咸菜疙瘩,就直接往嘴里塞,一下咬了一大口,烫的我只“呼呼呼”的出气,看的母亲和奶奶都乐了,一家人就这样快速的进餐,母亲随后又端上来一盔子酸菜炖粉条,此时的我已经狼吞虎咽的就这咸菜吃完了四个巴掌大的大饼子,感觉自己肚子鼓鼓的,用手随意抹扫一下嘴,一边往出走一边对其他人说:“我吃饱了”。

  换上那露着大脚趾的破胶鞋,开始收拾今天要耕种的玉米种子—那个几天前花了大半宿浸种的玉米种子,将尿素和二胺装在一个袋子里,使劲的上下摇晃,让它们更好的混合,最后将种子、混合后的化肥以及其他要使用的工具都放在马车上。

  自己扛着刨掀,提前去垄上刨坑,这样等父母赶着马车到田间时,就可以直接进行播种,可以节约点时间,提高一下的播种效率。

  几天的辛勤劳作,总要要告一段落了,将剩下的几垄地播种完,田间劳作也就画上了句号。

  往田间走的时候,心情特别舒畅,一边听树林的鸟欢快的鸣叫,一边嘴里也随意吹着口哨:

  “花花世界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远远望见村子里的李老三,只见他晃着大脑袋在那骂骂咧咧的,我还寻思:“谁又这么倒霉,招惹了这个泼皮无赖?”

  我一踏进田里,李老三立马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着我劈头盖脸的骂道:“当初我看你们家穷的揭不开锅了,才好心多让你们一点地,你们呢?不但不感恩戴德,现在又故意毁坏我辛辛苦苦培的坑,将我种子掏出来,是不是你家的种子不够了,没钱买,来偷我家的种子,家里的不敢偷,就看田地里的离你家的旱田近好下手,是不是?”

  这时我心里一激灵,突然想起来,昨天大黑马不听话,被我打了一鞭子,突然大黑马往前冲了一下,可能那时候天太黑,没注意是不是过疆界了,或许就是那时候踩的。

  我本来想诚心给他道个歉,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但是他骂的太难听了,太刺耳了,竟然用了“偷”字。

  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

  我看了他家的地,也就是几颗种子漏了出来,用手都可以埋好,看来他是存心找茬,真的是人穷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本来我平时就对这个有络腮胡,1米6的胖子,腿一跛一跛的还在村子里横行霸道的地痞感到不满,现在他讲话又这般尖酸刻薄。

  我心一横,态度很强硬的回敬道:“不就是把籽踩出来了,我给你埋好不就行了!”同时我也小声嘀咕:“你家的籽根本没我家的优质,你白送我都不要,况且,本来就是你占我家的地,蛮横无理的东西!”。

  李老三可能没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都敢顶撞他,乘着我弯腰背对着他培坑的时候,一脚踹到我屁股上,使我一个踉跄,趴在了地里,幸好用手撑住身体,但手上火辣辣的疼,一看皮被蹭过去去了一大块。

  我心中的怒气奔涌而出,大声喝道:“李瘸子,你干啥?”

  谁知道李老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我脸上,大声呵斥:“你小子叫谁呢?”

  李瘸子,是李老三的外号,由于小时候偷人家杏子时,被人发现,心里慌张,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腿受伤了。从那之后,一条腿便一跛一跛的,以前在屯子游手好闲,出去几年听说倒腾了几年生意,挣了点小钱,便整天在村里趾高气昂的,李瘸子的外号便是那时候出来的,李老三一直以为大家都怕他,没想到今天一个小孩敢当面将他的短处当外号喊了出来。

  见富贵而生谄容者,

  最可耻;

  遇贫穷而作骄态着。

  贱莫甚。

  我喊出去之后,心里就后悔了,记得父亲说过,在村里不要惹李老三,就连我家一年一年被侵占的田地,父亲也没说什么,因为知道刘老三很横,蛮不讲理,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我怎么也没想到,李老三竟然打自己,而且打得这么重,此刻就像惊雷在我耳旁炸裂一般嗡嗡作响,脸颊也开始火辣辣的疼,李老三斜着眼瞅了一下我脸上的手印,意识到自己下手可能有点重,但要他向我这个穷小子道歉,他根本办不到,随意说道:“我呢,现在要回去,等会过来检查,你要是不把我的垄恢复原样,我就去大队讨个说法,你自己看着办!还有,以后你胆敢再叫这个外号,可没今天这么轻松了!”说完,李老三便哼着小曲,拍了拍自己的灰色长袍,挺着一个大肚子,一跛一跛的离开了,仿佛自己打了大胜仗一样。

  但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我虽然受了委屈但也不想让父母知道,只好含着泪,抽噎着、满含委屈的将李老三的种子,一粒又一粒的埋回土里,眼中不自觉凝聚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一滴滴的洒进了黑土地里,那一刻,仿佛我自己的尊严也埋进了土里。

  我更加坚定了离开这片土地的念头。不一会,父亲和母亲到了,他们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是啊,忙碌了这么长时间,这么繁重的农活马上就完了,可以好好的休息了!父亲和母亲的喜悦使得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脸上那红红的几道印记,当然我也刻意的躲避他们。

  终于刨完了,我长出一口气,为了这几天起早贪黑的日子的结束,也为了缓解刚才受到的屈辱。但这时,那个让人厌恶的身影,恨不得他永远消失的身影,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

  “你小子还挺识相的。”

  “什么挺识相的?”父亲一头雾水。

  “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不仅偷偷地抢占我家的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叫我‘刘瘸子’,看来你平时没少教啊!”

  我一直在那耷拉着头,心里却早已经叫了这个胖子几千几万遍的“刘瘸子”,但内心更多的是担心现在怎么办?会不会让刘瘸子以此为借口对我父母指责谩骂,会不会从此之后我家再无安宁之日。

  父亲听完转身瞅了我一眼,可能我这不知道怎么办的这副状态在父亲那成了心虚的表现,因为我知道,我很讨厌刘瘸子,平时嘴上也大大咧咧,以为我这次是故意招惹李老三的。

  “还说这个地本来就是你们的,要不要我们去大队问问,看看这地是谁家的,要是你们的,我双手奉还,一厘米也不占你们的,你说你要什么问题,自己给我说嘛,教唆一个孩子,唉,这人啊!”

  听着那边还在继续冷嘲热讽的李老三,父亲不自主的抬起了右手。

  “啪”,一耳光扇在我的脸上。我当时就突然懵了,扇完之后,父亲可能看见我脸上的另一个伤痕,我明显看到父亲突然手顿了一下,眼睛好像有了一点雾气。只见父亲深呼一口气,慢慢的转身,勉强陪着笑脸,给李老三道歉。

  一时间,委屈,屈辱一齐涌上了心头,“逃离这个地方”我的脑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对,去外面闯荡,为了自己不受屈辱,为了父亲和母亲不在看别人脸色!”我一咬牙,转身向家跑去。母亲的呼喊在我的身后响起,随着我的的飞奔,声音也慢慢的消失在身后。

  一路上,人们看着我这个穿着破烂,脸上有两个巴掌印的“行尸走肉”,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的。

  此刻的我心中五味杂陈,想着刚才受到的屈辱和父亲低头赔笑的场景,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一遍又一遍的在我脑中回演。路边那些人嗑着瓜子,脸上挂着八卦,眼神中流出鄙夷,嘴角微微上扬透出嘲笑和蔑视,我更加坚定了离开这个地方的想法。

  黄河尚有澄清时,岂可人无得运时。

  “对,我要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去大城市,出人头地,让所有人以后都不敢小瞧我!”

  不知不觉已走到家门,进门去,屋子有点寒,或许春天还未完全降临,酷冬还在执权。

  来到井边,打了一桶井水,舀了一勺,井水像甘霖滋润干旱的大地一般浸润着我的口舌,井水是那样清凉,那样甘甜,看着水中映射的那个蓬头垢面的自己,我心里暗暗发誓:“我以后一定要让这里的人看看,我任龙有多厉害!”

  洗完脸后,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门墩上,盯着院子那颗随风飘舞的小草。

  “我去哪啊?怎么去啊?我现在都没钱?”我双手托着腮帮,绞尽脑汁,充满干劲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毫不生机。

  微风轻拂,小草略微幅动,身体稍微轻动,劲风袭来,小草已经开始乱舞。

  “对啊,配种钱大多数还没给,我可以去收账啊!”我高兴的忽的一下站起来,欢天喜地去找那本以前觉得很陈旧、很潦草的账本。

  拿到账本之后,感觉账本是那么的亲切,放佛它都在向我加油,给予我鼓励。

  小心翼翼的翻开账本,看着上面记录的赊账情况,我粗略的看了一下,心里有一个雏型。

  有些帐是秋后结算的,有些是下次配种的时候结算的,也有部分是随时可以去收的。

  我拿出一个小本,这个小本是我上学时经常用到的,现在竟然感到有点陌生,却又格外的亲切,拿着账本,趴在炕上,双腿向后翘着,两脚偶尔想碰。

  一边翻着账本,一边记录,拿着笔,咬在嘴里深思。

  远方,肯定是要沿着大路走的,账本中有些地方是不顺道的,甚至有点南辕北辙,肯定不能选择,现在就是沿着我家房后的那条路的两个选择:

  往东,去往兰西,顺道的就是漆油房,那边有几家可以收;

  往西,可以去肇东,经过后电池,继续往西还有韩功屯,都有几家可以收账。

  东走还是西去呢?脑海中开始浮现兰西县和肇东的热闹情景,然后脑中开始对比,开始抉择,就在纠结的难分难舍的时候,窗外的一声马叫让我做出了一个选择。

  那时候,我经常去西边放马,不是因为西边的草茂盛,也不是因为西边的路宽阔,而是因为一条铁路,我从心底认为,铁路比公路好,因为火车走的更快,可以带我去的更远,有时候,我经常坐在山头看着铁路发呆,偶尔一辆客气驶过,心里不禁想象,车里的人是什么感想,是不是都十分欣慰,十分的惬意,因为他们可以达到远方,去那个自己一直憧憬的远方……

  有时候我们其实不是在选择,而是一种恐惧,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担忧,一种即将要走上陌生道路的胆怯,不管是十字路口还是米型路口,每个人心中总会有一条从内心深处就肯定的道路,可是还是会迷茫,依然会无措,为什么?因为自己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底气,也没有那个能力来承担那个自己想选择的道路导致的后果。

  “好,去西边”,注意既定,我找来自己的三角兜,装了两件衣服,将账本放了回去,然后想了想,拿出一张纸条,开始很认真的给父母留言。

  爸,妈,奶奶,我走了,一直想去外面看看,今天我行动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并且我肯定有混出个人样,给你们长脸!另外,我准备去收这几家的配种钱,名单在背面!

  看着自己写的纸条,它在心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张普通的纸,而是刻在我心中的那个承诺!

  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

  收拾妥当之后,我迈出了院子,转身看着即将要离开的院子。心里时而兴奋,时而沮丧,时而迷茫,时而痛苦,腿也想被灌了铅一般,提不起来,走还是留?此刻依然很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