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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师潇吟似乎并不太明白他此刻的女儿心思,看到她粉颊绯红,关切地道:“晓满,是不是不舒服?”

    “啊。”

    “你的脸看起来很红。”他一向是不苟言笑的人,“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会视情况而定,看是不是让你休息。练习固然重要,但身子骨更是本钱,不必勉强。”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晓满咬牙吼道:“我没有不舒服!我没有!”

    师潇吟讶然,“晓满?”无言的询问僵在漂亮的唇瓣边,显然不明白她何来的怒意。

    晓满压抑不住一腔恼火,“你不是要教我学戏的吗?我都没说勉强,你怎知道我是勉强的?你不相信我能坚持下去,是不是?我知道了,你打从开始就试探我,总觉得我不够资格学戏,是不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答应教我?你是大师兄,‘小四喜’最红的名伶;我只是一个刚刚入门,什么事都不明白的野丫头,本就高攀不起——甚至,甚至连我们每天的见面都显得奢侈!毕竟,大门外为了见你不惜抛金撒银的人多如牛毛,而我区区一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在你的左右跟进跟出?”郁闷、迷惘包围她太久了,再如此下去会把她憋死!纵然明白师潇吟的话并无恶意,即使明白此番话很可能令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全部泡汤,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干脆一吐为快。

    或许是前前后后的委屈都在此刻汇聚,晓满根本控制不了情绪,激动得声音颤抖着,双肩不住地哆嗦着。

    豁出去了!

    如果不行,她就直接去杀东昏侯,总好过在这儿受气,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想着想着,一颗泪珠不经意间在面颊上滑落。

    师潇吟望着她流泪的刹那,有一丝恍惚,先前也见过她满腹牢骚,蜷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但都不似这回震撼。

    她……真的哭了?

    记得他第一次敲她板子之后,她的手明明肿得连水桶也提不了,只能靠着他的法子把手贴在水井的壁上来减轻痛楚,那时她不曾落泪;他远远地观察,当然她毫不知情,可她的确是将他的话一一付诸实现,而且一丝不苟,即使双腿酸软,多次在地上磕碰流血也不曾流泪;即使嗓子沙哑得喊不出话,也还是坚持每天清晨对着水缸吊嗓子,未有片刻松懈;他不是没见过其他人对晓满的敌意,能得到他的特殊礼遇,定然会引起风波。一个出来乍到的姑娘默默地吞下多少苦涩?恐怕不比他当年少到哪里去吧!

    只是……目前的她至少懂得如何宣泄啊……不像他……

    再痛苦的事她都可以忍,为何眼下却哭了?他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师潇吟一拧眉,迟疑间,终是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晶莹剔透的泪,“别哭,听到没有?”

    晓满一听,扁扁嘴,故意作对似的又落下两颗泪。

    师潇吟的眼底流窜过一道邃光,“你曾答应我,说是听从我的安排……言犹在耳,掰指头算算也不过十来天,你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不成?”

    晓满用力地抹了一下泪,仰起头道:“我从来没有忘我自己说过的话,忘记的人是大师兄你!先是糗我,让我做那些事在人前出丑,然后又在教我时,推三阻四,左右都在找理由拖延,你——觉得耍我很有意思?”

    师潇吟眯着凤眼,“你认为我之前教你做的事儿只是为让你出丑?”犀利的两道光尖锐若刀,剜人心房。

    晓满禁不住后退几步,揪着襟口,“难道不是吗?”

    师潇吟的面色一下子变冷,两颊微微抽动,随即头也不回地一转身,拂袖而去。

    自小满日降临,天就变得越发闷热,可师潇吟的一来一去间,那宽大的戏服袍袖卷起一股冽风,带给晓满的却是冷若寒霜的感觉,宛如坠入了三九天寒冰般的天地里,形神僵化。

    晓满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原地,眼睁睁望着他离去,五味杂陈。

    分明早已认定是师潇吟的错,错在他的一步步敷衍,一步步蹉跎,但为何他这一走,难受的人反而是她呢?

    如今,她——俨然成了罪大恶极的人嘛!

    低下头,晓满看到师潇吟方才在地上画的那个圆圆的圈子,脚不由自主迈了一步,而后再撤离数步。突然,她停下脚步顿一顿,偏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接着又毅然地大步走入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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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眼遥望山隔水,往来曾见几心知?

    壶空怕酌一杯酒,笔下难成和韵诗。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寥寥几字翻来覆去,都能道尽幽幽红尘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层层纠葛与无奈。不过,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罢了,而凡尘间真正的万般烦恼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孤灯明灭枕头欹。

    一夺人心魄的美人倚在榻前,本该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场景,此刻却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心惊。

    “何必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笨女人折磨自己?”中年男人粗嘎低沉的嗓音破坏了一室的和谐与宁静。听得出来,他十分不悦。

    “那仅是你的认为。”师潇吟轻吟般的语调回荡在屋内。

    “单是我的认为?恐怕人家也不领情哦。”男人嘲弄地讪笑道。

    师潇吟微微咳了咳,浅呷一口茶润润喉咙,才漫不经心地道:“她迟早会明白我的一番用意,不必旁人担心。”

    黑影似电光火石般三两下跃至近前,铁臂牢牢钳住师潇吟白皙的下颌,蛮横地一扯他的臂膀,低吼着警告:“师潇吟——你最好把脑袋瓜放聪明点儿,别把我惹火,否则一旦出了事,相信那后果绝不是你愿看到的。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了吧?”

    师潇吟原本苍白的俊美面庞更无血色,他有气无力地一抬眼睫,淡淡地回应道:“你每年说的话相差无几,无非是要我早点儿妥协,怎就今日改了口,学会关注他人了?”

    男人嘿嘿干笑几声,粗糙的指尖深深陷入师潇吟的肌理,掺杂着几许阴谋的意味说:“她是与众不同的人,你不是也说了吗?能让你另眼相看的女人,我自然是不会错过,亦不可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