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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异端和审判官(上)


    他终于在医生扶住他之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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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里瘦削的身影沉默地站着,良久,转身走向更深处。

    这巷子只有两米多宽,石块砌起的墙缝里长满了喜好阴暗潮湿的植物,右手边的危房墙皮已经层层剥落,刚下过雨红砖已经开始渗水,室内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大概因为过于偏僻脏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流浪汉们的临时处所被异端通缉犯们占领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帝国和教皇也不愿记起这个地方。

    但实际上第五街有一个地下街区,第五街的角斗场被誉为最黑暗混乱的角斗场。平素温文尔雅的贵族和见血就晕的名媛常常带着面具出现在这里。他们撒下大把的金币高声尖叫,要看最血腥的暴力。

    戴尔就是在那里挣钱的。

    他打不过那些专业角斗士,只能在最小的场地中和低级黑道,即是所谓的混混打架。最好的角斗士一场表演入场费就要三个金币,没有钱却也想来过过瘾的乡巴佬就看混混们打架。他们下注时大把抛出的是最不值钱的铜币,当然也有人吝啬到铜币都攥得紧紧的。

    那些混混普遍是拖家带口的战争遗留或者家中有人重病经济无法担负的。他们需要钱,越多越好。所以往往角斗士们的残忍是源于对鲜血的渴望,而他们则是仅仅是想要“活下去”。

    戴尔也需要钱。但他只需要养活自己,他不需要为了家庭或者生活而疯狂。

    可角斗场的确是一个疯狂、鲜血和杀戮的地方,但戴尔从来不会在角斗场上杀人。

    没有鲜血的战斗往往会引起观众极大的不满。实际上戴尔的比赛唯一的看点就是他的裂口无瞳。尽管对手往往能提前知道戴尔是个无瞳者,但真正感觉到一个全白的眼球在看着你的时候,那个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不只如此,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近距离去看过离自己比赛并不远的大角斗场。真的很恶心,戴尔想。把对手的头颅压扁,拔掉他们的舌头,捏爆他们的眼珠。骨骼咯吱作响,惨叫把声带也撕裂,乞求被当作最好的调味料。

    人在吃人。

    他厌弃这里的黑暗,但他又依恋这里。

    收养他的人让他在这里长大,所以他不曾受过歧视。异端们有时甚至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从外面偷回来的鹿肉,骂着教皇,装作喝了很多酒。

    戴尔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个地方度过一生。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那个收养他的人消失了,从某一个时候起,突然消失了。

    这里只有他和一些流浪汉不是异端,而他恰恰与流浪汉的形象相反。亚伦是一个富有商人,同时还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虔诚的天主教徒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免人生疑,但没有人怀疑他,没有人觉得他居心叵测。相反,这个有钱人在这里似乎还格外受欢迎。

    从那时戴尔才觉得有些孤独。

    ——————

    戴尔推开了一扇门。这间屋子与别的一样的破旧,但在相比之下却是干净整洁极了。

    他随手带上门栓——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戴尔脱去上衣,径直上了二楼。木板上的倒刺被他踩折,抬脚后又竖起来。长钉有小半截露在木头外,艰难的**着。

    戴尔先敲了敲头顶的地板才双手一撑,攀上阁楼。这是为了让某些喜好阴暗的小动物提前离开自己的视线,戴尔对自己说,不是习惯,提醒亚伦自己回来了的习惯。

    这里的阁楼居然是卧室,还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只是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显得有些冷清。

    戴尔撑在阁楼的窗边,第五街的各色人物还在嬉笑怒骂,球棒和半脸确是回屋了。大概……那个小胖子是裁判所的人吧?他漫无目的的猜测着。

    那种低劣的熏香他是闻过的,专门给他们这些下等人配置的。

    夕阳渐沉,窗子不朝阳,只有少缕的金丝能照进阁楼。有一片阴暗在阳光的背面慢慢霉烂,等着任人宰割。

    戴尔倒在床上,紧闭眼睛捂住脸。仿佛这样一来他下次睁眼就会拥有亚伦一样的铁灰色眼睛。

    这一刻他居然有点庆幸,庆幸终于有人要收拾第五街了。

    全帝国最乱的第五大街,不论流浪汉、黑道、通缉犯,包括帝国领袖,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也许是倒卖军火,也许是私通毒品,或者交换情报。这里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据点。

    说不定教皇和他的情妇也在这里私会。

    窗外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些街头流氓肆无忌惮的笑和女孩低低的啜泣。附近有个破房子是那些混混的“货仓”,时常能看到他们吸着那种由原产南欧和小亚细亚的罂粟果制造的药品,并悄悄把一箱箱的新货往里堆。戴尔想那种东西大概是会上瘾的。他们也时不时会绑几个女孩回来取乐。现在他甚至能听到衣料撕裂和皮肤摩擦的声音。

    他坐起来,背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无焦距的眼神。愤怒或是怜悯,又或者毫不在意的冷漠。

    他不知从哪摸出个酒瓶,里面还有小半瓶浑浊的液体。他一饮而尽随手把瓶子扔开,听着那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股热力从胃里升上来,戴尔舒展了一下身体,僵硬的肌肉终于学会了收紧再放松。本来不是很高的他完全舒展开却好像显得有些修长。戴尔摸了摸脖颈,抿起嘴角。动作娴熟显然是常做这样的动作。他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淡淡的疤,锁骨之下的铁链悬着的挂坠泛着笨重而难看的铁锈色。

    他不想再在这里生活下去了。报恩也好,质问他为什么离开也罢,或者就是告个别然后去找上帝聊聊或者去地狱泡泡滚沸的硫磺澡。戴尔笃信,整个集市,整座城,整个帝国……就算人再多的地方,他也能一眼就找到亚伦。

    他要逃离这里,他一定会找到亚伦。

    大概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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