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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异端和审判官(下)

    戴尔睁开眼睛,估了一下,还没到午夜。自己居然在落日之前睡着了。

    如果那个小胖子真的是教廷的人……他皱皱眉,他没时间思考为什么宗教裁判所突然要清扫第五大街。只是他已经决定离开这里。曾经他愿意在这个恶心至极的地方度过余生。

    冷淡的月光从阁楼窗棂探入,把冷漠洒在床上。

    戴尔靠在床头,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星空,却不能看见半个月亮。

    他披上破破烂烂的衬衫,爬上窗框,将身子探出窗外。扳了一下有点松动的瓦,确定了能承受自己的力量才双腿弯曲踩在窗框上,微微用力翻上屋顶,身形轻巧却还是禁不住危房的考验,晃了三晃。

    手上黑乎乎的,刚刚只是抓了一下瓦片就粘上那么多泥水。戴尔在原地呆了半晌,最终还是无法在这样的屋顶上坐下来,只好找了一个合适的而且牢固的地方蹲下,

    ——————

    风是一贯的冷,裹挟着月光抚弄过他的脸,被发丝的尖端割成小股又反过来打一个卷。

    “不要……挽留我啊。”他小声的说。嘴唇干涸中流淌着熟悉的月光。

    今天刚好半月。

    借着半个月亮的光,他把手绕到脖子后,轻轻解开,拿了下来。

    纯银的链子上挂着的是一只银色的羽翼挂坠。

    一片一片的羽毛在月光下反射出强烈的高光,镶嵌在上面的碎金更为它添加了一种圣洁。

    戴尔轻轻弹了一下这翅膀,“不要挽留我啊。”月光下,那漂亮的亮银也照亮了他银灰色的瞳,有什么在那里闪,那样亮,亮得让人突然就相信真的有一种生物的眼泪落地便能变成珍珠。

    戴尔用手遮挡住月光,阴暗里的挂坠又变回了灰暗的铁锈色。他的眼惨白。

    只有在晚上的月光下这挂坠才会这么美。戴尔不知道那是什么金属,他第一次见到亚伦的时候,亚伦俯下身抱他。挂坠垂下来附在他的眼皮上,一面凉凉的,另一面是紧贴皮肤很久后的温暖。那是一个晚上,戴尔确信,他记得很清楚。月光从亚伦身后照过来,他像天使一样笼罩在一圈淡光里。

    后来亚伦不见了。

    戴尔自嘲的笑了笑。难道亚伦把项链留给他就是想告诉他他永远只能生活在黑暗里?

    他想起那天他抓起床边的《圣经》随手一砸。然后翻开被压折了的那一页。

    “凭着那给我力量的,凡事都能做。”

    他把挂坠印上心口,凡事……都能做?

    以前每晚亚伦都会带着他读一篇圣经中的故事。不论是天使还是堕天使,倘或是恶魔,在爱他的人眼里他都像天使一般熠熠生辉。

    亚伦告诉他,如果他能背下整本《圣经》,消除心中的欲望,他的无瞳就会痊愈。但这太难了,戴尔想,但如果他回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一定能背下来。

    ——————

    今夜不太平。

    戴尔把项链勾在窗框上,以免刚刚沾了泥的手把它也弄脏。

    不远的地方有一队人骑着马来了。黑袍白十字,那是异端审判局的标志。

    火烧起来了。

    戴尔听见天映红了的那边异端巫师们发出怒吼砸碎自己所有的人偶,狗吠和黑猫的尖叫响彻云霄。

    戴尔并不认为巫术或是死灵诅咒能阻挡宗教裁判所。第五大街,今晚将会覆灭。他用指节抵在太阳穴上,快速在脑海中勾画出几条逃离路线。

    闹吧,越闹越好。戴尔眯眼,这种混乱的情况是浑水摸鱼离开这里的最好背景。

    “就在这里!”不算大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好像扩大了好几倍。分了一队异端审判官来吗?真给我面子。戴尔调整了一下重心,让自己的腿不至于蹲到发麻。

    “无瞳的恶魔,很可能是之前通缉的那个。”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说。

    戴尔分辨出那声音,身体僵了一秒。他记得那声音,他也的确就是那人口中被通缉的异端,通缉理由是故意杀人。

    真是放屁,戴尔想,自己那时候才几岁啊,只是正好碰上一个快死的家伙而已。

    戴尔摸了摸怀里的仅有的一把匕首,自觉打不赢。附近有一栋房子里藏了几个异端从地下城搞来的火铳,尽管戴尔没玩过枪,但如果拿到那个逃走的胜算也应该会大一些。

    戴尔悄悄移动身体,翻到屋脊后方。

    白袍和十字标志,戴尔匆匆扫了一眼。五个人,有一个就是被自己打断了胳膊的小胖子,三把火铳,也许还有别的武器。他刚想从房子后沿跳下,忽然听见那个领头的异端裁判管说:“逃了十几年了,杀害两条人命还嫌不够。”

    “靠近他的人都死啦。那个富商也是前半生积了不少德,收养他那么久还没事。”有人接道。

    对方干笑一声,“上帝的眷顾也是有限的,现在富商也受不了了,我们可以把恶魔名正言顺地带回去审判。如果是这家伙的头颅挂在高墙上应该能镇压不少异端吧。”

    “你们……说什么?”戴尔霍地起身,死死盯着说话的人。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就这么站了出来。

    “你们知道亚伦……是他让你们来抓我的吗?”戴尔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在哪?”

    问完戴尔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对方是几句话就把自己激地主动跳了出来,甚至没有判断他们的话的真伪。

    领头的那个异端审判官大约有四十来岁了,瘦的只有一把骨头。

    戴尔曾经见过他,当时通缉自己的就是这个人。只是当时太小,加上十几年不见,他苍老的程度让戴尔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你就是那个恶魔吧?我上次见你你还只有四五岁大呢!”他直视着戴尔不协调的眼睛。作为异端审判官,他见过太多黑暗的巫术和畸形的人体,所以绝不会向新上任的小胖子一样被那双诡异的眼睛吓得魂不附体。

    “亚伦在哪?”戴尔豁出去了,咬着牙又问了一遍。

    “乖乖和我们走我们就告诉你。”有一个拿着火铳的家伙说。

    戴尔的头脑突然清醒了。他知道无论怎样这些家伙都会把他杀了,这样一来知道了亚伦的行踪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找他。

    戴尔故作思考的样子沉吟了一会,“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什么?”为首的那人诧异地问。

    “我说,如果要知道非得和你们走的话我还是不要你们告诉我了。”戴尔答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自己去找就好了。”话音刚落便转身从房子后檐滑下,向有火器的那栋房子跑去。

    为首的那人冷哼一声,“别让他跑了!”

    戴尔拼命地跑,身后火铳的巨响不绝于耳。他自信那帮穿长袍的家伙跑不过他,但如果瞄准了,以子弹的速度是不可能躲开的。

    拐弯的地方戴尔顺手拉倒了隔壁巷子酒鬼的晾葡萄的木车,酸酸的味道渗进滑溜溜的石板地面的缝隙里。

    一颗子弹穿过木车从戴尔的两指之间的肉膜穿过,带起一串血珠。

    戴尔顾不得疼,他只觉得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急,不论怎样调整呼吸,吸气和呼气心脏都一样像缺氧的老鼠胡乱在胸腔里挣扎。

    “唔!”戴尔突然被一个藏在黑暗里的人架住腋下拖进一边的半米宽窄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