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护着你的二殿下？”

    两碗漂着辣油的红汤抄手被端上了桌，柳谙春不急不缓地捏着勺子搅了两搅：“好小。”

    “只是说实话。”林述秋问老爷子要了双木筷，筷尾磕磕桌子码齐了去捞碗里浑圆的抄手，“你讲的那是馄饨，不同的。”

    柳谙春轻轻吹开辣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抄手汁水丰盈，馅里裹着的热油溅烫得他“嘶”了一声。

    “味道确实不错。”

    他咬了咬舌尖，含糊道，又掀起眼瞟了林述秋一眼：“筷子功使得好啊。”

    林述秋也正在瞧他，盯着他隐约一露的舌尖，面上烫了些，轻咳一声：“小时候黏着我爹说想学话本里头的功夫，我爹敷衍我说练筷子是基本功。”

    “是有点用的，用来夹蚊虫。”柳谙春闷笑两声，不紧不慢地舀了勺红汤，“你们平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话本吗？”

    “我们？还有谁。”他重点一偏。

    “两位殿下。”柳谙春简洁道，这倒没什么不方便讲的。

    林述秋有些诧异，夹着抄手吹凉了才往嘴里送：“你对二殿下也这样熟悉？我都不知道他还爱看话本。”

    “初见时去过他书房，”柳谙春回忆道，“他等人的时候就捏着本《莺莺传》1，手边还搁着一沓，没注意是什么。”

    “你观察得倒仔细，”他哑然失笑，“向来如此吗？”

    “是也不是。”柳谙春搁下勺，抬眼细细打量着他。

    林述秋吃得慢，也就这么由着他打量，直到拣完最后一枚抄手，才将筷子横搭在碗上望过来：“怎样，看够了？”

    “没看够，再看两眼。”

    柳谙春总有意无意地顺口堵他，却见他又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值得高兴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是东宫要我留意他，无关人士我可不会管闲。”柳谙春想起自己的帕子刚给乞儿了，皱了皱眉，正犯愁就见林述秋又递来一方帕子，素净得很，没有一点儿花里胡哨的纹样，他眉尖一挑，“我以为你会绣些什么四君子。”

    “我确实有，想要？回头给你带一张。”林述秋似乎并不着急走，只是托着腮瞅他，时不时便能乐一阵，让柳谙春总觉得他有些反常。

    “那倒不必，”柳谙春说，“我只收亲手绣的。”

    “是只收我亲手绣的，还是谁亲手绣的都收？”林述秋眯着眼笑起来。

    柳谙春怪异地瞧了他一眼：“林大人还真想绣帕子不成？”

    “怀瑜拿得了笔，自然也拿得了绣花针。”他诚恳道，好像还很得意似的。

    “那你绣吧，这帕子我用过了，回头再还你。”柳谙春将帕子整整齐齐叠了塞进袖子里，起身准备拜别，笑得温温软软，“至于收不收，看澜清心情。”

    “好啊，说好了，我今晚回去便挑灯夜战。”

    林述秋也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扔下几个铜钱冲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便追上来。柳谙春没理他，只是驻了步略略皱眉看过来：

    “林大人今日这样闲？”

    “确实闲，左右柳郎今儿也不上值，不如陪我再吃杯茶？”他瞟了一眼柳谙春腰上挂的牌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这么快得偿所愿呢。”

    “林大人羡慕？”柳谙春挑眉，懒声道，“不如弃暗投明，太子再和圣上弈盘棋，你这职就能往上提两提了。”

    林述秋哼笑一声：“不羡慕，我可不需要。”

    “让林家跻身世家也不需要？”

    “少来激我，知道你有个好背景了，”他折扇一开，碎碎扇着小风，“他也是可怜，只你一个愚弄人家不够，还想拽我一起。”

    可这等好家世，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柳谙春眸色一暗，伸手捏住他的小竹扇，抽过来自己把玩：

    “哪儿能，我可是真心实意为他招揽人才的，”他挑着眼缓缓一笑，“好歹主仆这么些年呢。”

    “你总爱如此自居吗？”

    林述秋没同他抢那小扇，神色沉静了些，直直望进他眼里。柳谙春微怔，这人眸子太清亮，瞧起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和伎俩，却偏生让他方寸稍乱。

    他别过眼，险些挂不住笑，觉得那人晃在面前惹得他眼疼，稳了稳声音，继续用一种轻佻的口吻避重就轻道：“我还念着林大人与我对峙呢，同舟共济没意思，琴瑟不调才有趣。”

    “澜清，”林述秋忽然喊他表字，抽回自己的竹扇，低声道，“东宫殿下与你，没什么不同的。”

    柳谙春只是挑起眉头，不置可否。他想起早年间也听过类似的话：那人喊他“哥”，说他是和光暖春，是堂堂正正、活着的人。

    可惜这种话听听便罢，向来作不得真的。他转回来瞧着林述秋，笑意稍敛，却真切了两分：“什么宝贝扇子，林大人也忒小气。”

    “澜清！”林述秋见他依旧拈轻怕重的，不由得有些无奈，语气稍重地又唤了一声。

    “述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