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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飞龙再现

    话说城西大寨劳军朱延寿与严泰针锋相对,但偌大个扬州城依然太平祥和。一家酒馆内热闹非凡,十多个人聚在酒桌前,或站或坐或一脚踩着椅子。这其中一人如同吃了败仗,唉声叹气道:“他奶奶的!今天这是什么鬼运气,从早到晚一把没赢过,输了个丁二咣当响,不玩了不玩了,再玩老子饭都没着落了。”另一人嘲笑道:“我说肖飞,你玩不玩得起,赌博各凭运气,别再那怨天尤人的,没钱了闪到一边去,还有其他人等着玩,别耽误我们赚钱。”旁边众人起哄道:“就是,没钱了赶紧走。”肖飞悻悻地将脚从椅子上挪下,收拾了座上仅剩的几个铜板,欲离开酒馆。

  这时,一人拍了拍肖飞肩膀,说道:“小兄弟,我帮你如何?”肖飞转过身来,见一方面大耳、硕大无朋的胖子,这胖子五十岁上下,打扮华丽,头戴鹘衔瑞草浑脱帽,身着孔雀绫翻领长袍,腰系真珠宝绶带,悬挂瑜玉双佩,下着长裤,足登乌皮六合靴,五指带满玉戒指,手拿一个金算盘。肖飞十分好奇道:“阁下准备如何帮我?”胖子笑道:“自然是帮你赢了。”肖飞问道:“人都说赌博全凭运气,看得是天意,难道阁下还能看透天意不成?”胖子笑道:“那是自然!”肖飞若听得其他人说起此话,定然认为是些疯语,但见此人穿着不简单,心知这胖子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更加好奇问道:“阁下准备如何看透这天意?”胖子说道:“你那身上的铜钱借我使使。”

  肖飞将信将疑将怀中的仅剩的铜钱掏了出来,递给了胖子,不多不少正好三枚。胖子拿着三枚铜钱,走到一个酒桌旁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甲鱼壳,将三枚硬币装入甲鱼壳内。肖飞不知所谓,摇头道:“这是干什么?”胖子说道:“这自然是窥测天意。”肖飞伸手欲抢回自己的铜钱,说道:“你这胖子欺我肖飞没见识,我们都是摇签,哪有用铜钱测天意的?”酒馆的账房在一旁说道:“不是欺你没见识,你是真的没见识,这是算卦!”肖飞对着账房翻了一个白眼。

  胖子拿着甲鱼壳,并没有还肖飞三枚铜钱的意思,而是说道:“你拿出一两银子来做本钱,这回我帮你把之前的输掉的全部赢回来如何?”肖飞面露难色,说道:“我刚刚把身上的银子全部输了出去,现在仅剩下这三枚铜钱了,哪里拿得出一两银子本钱?”胖子盯着肖飞,冷冷地说道:“你怀里不是还揣着一两银子吗?不多不少正好可当本钱。”肖飞听了此话,暗自奇道:“这人难道是天下的大罗神仙下凡,也真是神了,他如何知道我身上还有一两银子?”肖飞满脸疑惑地看着胖子,不敢再有不敬,说道:“阁下真是神人!只是这一两银子是留着娶婆娘的,万万不敢拿出来。”胖子不屑地说道:“你这一两银子如是输了,我全额赔给你,只需要你暂时拿出来作为赌本,如是赢了本钱还是你的,但赢得钱财得分我一半。”肖飞心中揣着这事稳赚不赔的买卖,便从怀中摸索了半晌,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在了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胖子。

  胖子叫道:“小二,上碗水来。”一个店小二用一个青瓷碗装了水,放到了桌前。胖子拿着甲鱼壳摇晃了几下,听得铜钱在甲鱼壳内“叮咚”作响,然后将铜钱倒在了酒桌之上。只见,三枚铜钱外圆内方,在桌上翻转落定,一枚铜钱正面朝上,铜绿间露出“开元通宝”四个字,其余两枚皆背面朝上。胖子看着桌上的铜钱,用手蘸了些水,在桌上画了两个断横,接着又将铜钱装入内甲鱼壳摇晃起来,如此往复六次,皆是一枚铜钱正面朝上,剩余两枚背面朝上。

  胖子看了看桌子上水迹未干的卦象,低头说道:“坤卦!”肖飞悔恨道:“困卦?那不是说我今日要困顿了,这钱还是不赌了。”胖子笑着说道:“此坤卦非彼困卦。坤乃万物之母,正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伏羲将坤卦排六十四卦之首,这是再好不过的卦象。”肖飞不信道:“既然是非常好的卦,为何我前面输的这么惨?”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坤卦六一中说道:‘履霜,坚冰至’,正和你之前征兆,正所谓‘冰冻三尺,万物归藏’,如此情况你如何赢得了?只是这坤卦六三之数乃是‘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或从王事’恰好暗指今日你我相遇,只要你按我所说,保你渡过六三之数,直上上爻,到时赢回本钱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肖飞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说道:“阁下学问高深,咱且不管它是什么狗屁煎饼还是什么上窑,只要能赢钱就行。”胖子笑道:“话糙理不糙。”肖飞问道:“高人,我这一两银子该压什么呢?”胖子将五个手指在胸前拨棱了几下,说道:“坤卦乃是臣道、妻道,讲究和顺舒展,你就压围骰。”肖飞听了一愣,说道:“压围骰?围骰十把出不了一把。”胖子擦了擦手中的甲鱼壳,说道:“就压围骰。”肖飞心中犹豫,拿着一两银子举棋不定。

  赌博众人等得不耐烦,起哄道:“我说肖飞啊,你到底玩不玩?不玩别耽误我赚钱。”“肖飞,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一个人拿了个鸟乌龟壳,算卦也没个道士模样,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你就信他压围骰?到时折了老婆本可别哭爹喊娘。”“就是,肖飞,你可下注的时候看好这人,到时跑了可没人赔你了。”肖飞骂道:“你们这些丧良心的知道个屁!”说罢,便不再犹豫,狠心将自己的银子全部压在了围骰之上。荷官拿起骰盅喊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六个骰子滴流乱转,众人眼睛死死盯着荷官手中骰盅,目光没有丝毫偏移,肖飞却无心在赌桌上,时不时转身瞄着胖子,生怕人跑了。荷官将摇了几下的骰子放在桌上,说道:“开!”众人一看,皆大吃一惊道:“奇了,竟真是围骰!”

  肖飞看了先是一愣,后缓过神来,将桌上堆着的银子都扫到桌角,支起自己的袍子将银两撞了个满怀,笑地合不拢嘴道:“我肖飞时来运转,哈哈哈,这次发了。”

  胖子走上前去,拍了拍肖飞肩膀伸出手道:“说好的规矩呢?”肖飞装傻充楞道:“什么规矩?”胖子伸出五指狠狠掐住肖飞左腕,冷笑道:“你真不知道?”肖飞吃痛不住,求饶道:“贵人饶了小人,小人想起来了,这银子要分贵人一半。”胖子松开手腕,肖飞如释重负,一手牵着袍子,一手伸至嘴边吹着五指印痕。肖飞心知这胖子不是善茬,无法任意欺辱,只得极不情愿将袍中的银两清点了,对半分给了胖子。

  胖子拿出一个玄布袋子,将银两统统装入其中,扎牢了袋口,提着要走,门口走进一个士卒模样的人挡住了去路。这士卒见了胖子,拱手道:“军师,我有要事禀告。”胖子招了招手,士卒走上前在胖子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胖子脸色一变,大叫道:“这是何等的昏聩,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说罢,与士卒急急离开了酒馆。肖飞见此又是一奇,便向账房问道:“这人处处透着意外,你认得这人吗?这是什么人?”账房嘲笑道:“瞎了你的一双招子,连大名鼎鼎的钱威一都不认识了?”众人惊道:“原来他就是‘天机神算’钱威一啊,怪不得能算出这把是围骰。”肖飞对地啐了一口唾沫道:“这钱威一在朱延寿手下当军师,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竟还和我这种人争几两银子,真是掉钱眼了。”说罢,抱着自己的银两也离开了酒馆。

  钱威一匆匆赶到了金谷园内院,见朱延寿正和王总管正在喝酒,二人满脸写着得意。钱威一走进主厅,朱延寿见到钱威一连忙招呼道:“钱兄来了,赶紧就坐,咱们喝一杯。”钱威一在右侧就坐,侍女上来了精准小菜和碗筷,钱威一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今天朱大人因何事如此高兴?”朱延寿洋洋得意地说道:“你有所不知,今天我们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钱威一故作不知,问道:“除掉心腹大患?还请朱大人详细讲述一二。”朱延寿正准备说,却被一旁的王总管抢先说道:“今日,杨行密来我们朱大人的城西大寨劳军,朱大人命令副将不开寨门,惹得杨行密前驱生气不过,在寨门前动起武来,借此机会引出安仁义,并找来一个人假作朱温密使,托了一个书法圣手模仿安仁义笔迹,伪造了一封与朱温暗自勾连的书信,做实了安仁义通敌卖国的罪证,中间虽窜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子,差点坏了朱大人大事,但幸好证据确凿,如今安仁义已被关入刑部大牢,城东大寨再也不是你我心中隐患。”说完,王总管拿着酒杯走到钱威一面前,说道:“钱兄觉得我这计谋如何?哈哈哈,为今日除掉眼中钉肉中刺,咱干一杯。”

  钱威一坐在座位之上没有起身,也不端杯子,只是闷着头吃着小菜。王总管见钱威一不理睬,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座前坐下。朱延寿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也端起酒杯走到钱威一面前,说道:“今日如此高兴之事,钱兄身为我的军师怎么能不喝一杯?”钱威一依然不端杯子,而是说道:“朱大人,我实在不知今日有何高兴值得痛饮。大人难道已经安稳坐上了吴王的宝座?如是朱大人已经安稳坐上了这吴王宝座,今日别说痛饮,就是喝死我钱威一也是心甘的。”朱延寿见钱威一如此不识抬举,面露不悦之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钱威一吃了几口小菜,缓缓走出桌前,跪在朱延寿面前,禀告道:“朱大人,我有一事要禀告。”朱延寿看着钱威一冷冷地说道:“钱兄刚才姿态摆的如此高,现在为何又是如此?”钱威一说道:“刚刚在桌前,您是主,我是客,主随客便,现在您是君,我是臣,自然要行礼。”朱延寿脸色稍有缓和,说道:“钱兄不必在意如此细节,事情明日再商议也不迟,咱先吃酒。”钱威一跪着并不起身,说道:“朱大人,此事十分重要,你且听我一说……”钱威一正想着往下说,却被朱延寿打断道:“钱兄终日受案牍劳形之苦,今日就暂且放下公事,好好放松一下,切莫让公事扰了你我雅兴。”钱威一说道:“今日之事不说,我怕朱大人别说吴王,就是现在荣华富贵也很难保住。”朱延寿听了一惊,正襟危坐地说道:“如此严重?你且说来听听。”

  钱威一说道:“今日城西大寨之事实在太过拙劣,恐为朱大人引来杀身之祸。”王总管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钱威一,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费心费力为朱大人出谋划策,还是有心害朱大人不成?”钱威一看了一眼王总管,冷笑道:“我道是谁为朱大人出了计谋竟如此拙劣,原来是王总管,这就不稀奇了。”王总管怒火中烧,说道:“钱威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钱威一说道:“没想到朱大人如此沉不住气,古来成大事需得一步一个脚印、藏着掖着,不可操之过急,如若不然,反引来杀身之祸。今日朱大人如此行事有三不该。一不该命令副将不开寨门,副将是城西大寨的副将,朱大人对外说辞是副将不听将令,但明眼人看就知道是受朱大人指示,只怕杨行密此时也是心知肚明。第二不该杨行密车驾已到城西大寨门前视而不见,反倒要符节,这不是向群臣展示朱大人有司马昭之心吗?三不该诬了安仁义,看似除掉了安仁义这个心腹大患,却也逼得杨行密不得不对大人动手。”

  朱延寿不以为然,笑道:“钱兄将杨行密想的过于精明了。杨行密如似钱兄这般精明,只怕不会杀了自己的前驱,更不会将安仁义关进刑部大牢。如今安仁义被抓,城东大寨已然不再是障碍。”钱威一见朱延寿并不醒悟,便接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当时形势杨行密必然算定大人手中掌握城西大寨,而自己身处敌营,用一个小小前驱项上人头买大人一个安心,换一时平安,确是十分划算。如若杨行密信了大人所说,为何不立斩了安仁义?”朱延寿脸色稍变,说道:“如今杨行密双目失明、命不久矣,城西、城南大寨又皆在我们之手,他就算察觉了事情不对,又能如何?”钱威一说道:“当前杨行密还是吴国之主,各路刺史依然听从杨行密号令,古人言:‘以一国抗一隅,未有不胜’,朱大人手中的城西、城南大寨可对抗得了整个吴国?况大人身处扬州,远离寿州,无尺寸之地可以立身,如真是刀剑相向,大人何以自处?”朱延寿听了钱威一分析,拍着大腿说道:“王总管你害了我啊!”王总管心中不忿,说道:“那如此形势,钱军师可有什么良策?”

  钱威一不理会王总管所说,回禀道:“我怀疑杨行密一直装双目失明,故意引大人出手,好除之后快。如今,大人需得刺探出杨行密双目失明的真假。如是真,则因早早行动,快刀斩乱麻,一举夺了这吴王之位。”朱延寿说道:“杨行密已经双目失明三年,此事难道还有假?如真是假又当如何?”钱威一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