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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小喜

    “我在相册里,只活到十四五岁。

  家里书柜中的那一摞摞相册里,自手机出现了之后,再没了无关痛痒的记录。

  以为‘总不会’丢掉的东西,慢慢都随着它更新换代而丢掉了。想回忆的时候,甚至不确定之间那几年的自己,长什么样子。”

  ——原斌(2017)

  

  东子现在很烦,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因为他在一辆大巴车上。

  

  他本有充足的时间到北京,可没想到刚骑到绥化,就出了变故。

  他上网查过的,摩托车是能上高速。可高速口上,一片大摩托将高速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东子料到应该是有点儿什么问题,便推着车子向前走.路边站满了穿着皮衣的男人,他们手边的摩托高扬着把,类似的款式只在美国电影里见过。

  而另一边则停着几辆大车,车上都没有盖东西,有的拉着猪,有的拉着木材。

  两侧相比之下,东子还是把自己的小银钢停在了那一排“高级货”之中。男人们纷纷转过头,其中一个正在卷烟的男人冲着东子微微笑笑,点点头,似乎是一种骑手之间的心心相惜。

  他们聊天时的口音很听起来软绵绵的,东子从他们的缝隙里穿过,向高速口走去。

  

  “你是中国人么?是中国人么?我就问你是不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应该遵守中国的法律!”一个穿着戴着头盔,脖子上绑着花口罩的矮胖男人,伸手将几张纸狠狠的贴在一个交警面前。另一只手里拿着手机,摄像头如枪口一般对准了对方。

  “我是中国人,我们是警察,所以才不让你们过去。”那个穿着荧光马甲的交警也不示弱,将胸口上一个黑洞洞的东西对准了矮胖男人的手机,语气更严厉。

  “凭什么?这是不是中国的路,我就问你这是不是中国的路!”矮胖男人似乎很喜欢反复。“是中国的路你凭什么不遵守中国的路法!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中国法律里写的,摩托拥有同样的路权,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上!”

  “说了不能上就是不能上,退回去!”

  “那我们来的时候怎么就能上的,为什么我们来的时候能上,你说你们和哈尔滨谁违法了!”

  “那跟我的工作无关,我就不能让你们上!”

  “我们这里面有人都开出国了!”矮胖男人语气越来越激烈,他转身想看那位开出国的人才,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东子。

  

  东子抱着肩膀站在一旁,背着手认真的看着这场纷争,见男人转头,还是对视了一下。矮胖男人自顾自的言语在看见有人围观后,似乎找到了依靠,挥舞着手里的纸冲着东子和围观人的方向接着嚷嚷:

  “他没有这个权利!没有这个权利,他们这叫做篡改法律法规!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篡改国家法律?”看了一圈,他又对准了拦路的警察。

  “你别胡说啊!我警告你!”警察一听这大帽子立马不干了,使劲揪着胸前的记录仪,和胖男人互亮法宝。“我不让你们上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

  “安全考虑?”男人一听,好像早就准备好词儿一般,立刻喊了回去:“我合理合法的买了国家生产的摩托车!税交了!保险买了!你不让我走说为了安全考虑?”说罢男人伸手往背包里掏,不远处同行的几个也伸手进包里。

  “拿大票!”

  胖子喊出一句口号,但因为动作的提前,这一句显得有些没必要了。站在东子旁边的一个男人怼了怼东子的胳膊:

  “拿大票。”

  这让东子很紧张,因为他当初交出去六千五的时候,除了车钥匙再没给别的东西。

  “唉你,过来!”正在和矮胖男人们周旋的警察冲东子摆了摆手,似乎是发现了它在人群中的格格不入,矮胖男人拿着手机,也随着警察跟了过来。

  东子刚想张嘴,矮胖男人突然将手机摄像头拦在了警察和东子之间,伸手拿出一摞收上来的大票和驾照,“你看手续是吧,这就是手续,你要看是吧,现在都给你看,你敢报个J号么?”

  “你不用拿,我不看,看了我也不让过!过了我这你们也过不了前面!”警察嚷嚷着推开了男人的手,指着东子:“你的呢?你有手续么?”

  

  东子自知蒙混不过关,干脆向警察比了个手势,示意警察同自己背过身去。

  “大哥,”东子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一包小苏,向警察递过去。

  “不会谢谢,您出示一下驾照和□□。”警察没吃这套,将东子的手推开,将摄像头揪起来对准东子。东子下意识的避了下,而后不失风度的将烟揣起来,背着手晃了晃刘海:

  “呼玛县有个马富,卧槽您知道吧?”

  “不知道,您说话放尊重一点。”

  东子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口头禅惹了麻烦,努力的克制了一下。

  “那个——他在北京是官儿——您明白吧?

  “什么意思,请出示驾照和购车□□。”

  东子有些慌了,伸手去拽警察的衣服角:“跟你们领导啥的肯定认识卧槽,大哥,都是道上的,给个面子——”

  警察不听还好,一听反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将记录仪揪了起来。

  “什么面子不面子!我不管你今天是马父,驴父的,你们用这些手段也别想蒙混过关,我是一名人民警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尊重中国法律!我只是在执行我的工作,请您出示——”

  

  “警官,他跟我们不是一块的。”一直在一旁偷眼观看的矮胖男人似乎是看明白了发生的事情,赶紧揪警察的胳膊,“我们不是一块儿的,我们有手续——”

  “中队中队,”警察将肩旁边的对讲机提起来,低头开始呼叫领导。东子见状不妙,赶忙灰溜溜的从警察身旁挤出来。

  “唉你干什么去,你这是非法驾驶,现在不可以——”警察冲东子的背影喊到,却被一旁挤过来的矮胖男人挡住了去路:“我们有我们有,我们跟他不是一起的,他不能过凭什么不让我们过……”

  东子重新上了车,向着反方向开出去,路边儿拉猪和拉木头的几个司机看着他,冲着他笑,似在笑他走错了队伍。

  “干你娘,”东子半不经意的向地上吐了一口,而后一捏闸,伸腿蹬倒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大摩托。

  

  骑车去哈尔滨是不行了,当下之际,只能把车先停在绥化,而后再买火车票。他用手机导航了一个售票口的位置,找过去时,已经关了门。

  东子骑车回到绥化的市区,已经七点多了,被刚才的事情一激,肚子便有些饿了。他索性找了个烤串摊,要了鸡翅和羊宝,再要了瓶凉啤酒。

  几杯下肚,心中的不快舒畅了许多。

  这味道确实比呼玛的马肉好吃不少,当走出烧烤店的时候,随着门前的烟气,一天便又过去了。

  这里的路面很规整,有整齐的石头墩子,楼也要比呼玛高。远处的山上,有如同脊柱一样慢慢延伸上去的灯,也比县里一眼望到头的庄稼地好看。往街边儿看,除了吃饭的地方,招牌下还是拉着的卷帘门居多,看来人气也不旺。

  不过这已经比呼玛好了,至少看起来多些日落后的热气儿,有人在这个城市里打拼奋斗,在这个城市里生老病死。

  

  东子把车骑到火车站附近,将速度慢下来,仔细的在视野内搜索着过夜的地方。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九月下旬不再友善的风,吹着他薄薄的皮夹克。可他依旧不屑于那路边儿黄漆蓝漆的快捷酒店。正山穷水尽之时,一家店吸引了他的注意,竖着的招牌上用很可爱的字体写了三个字“夜都市”。下面是横过来的“洗浴,餐饮,足疗,住宿”八个大字。门框上还有一条LED灯珠组成的屏幕,动画是夜以继日舞蹈者的人们。

  

  外面乱了些,里面的装修却很考究,大厅正中央放着一个大石球,一直在汩汩的水中翻滚,还有雾气飘在四周。

  后面是黑色石纹的大吧台,里面站着两个女迎宾。背面的墙是金色的,周围满满的金色条纹,给这挑高不低的屋里又添了几分贵气。两边的墙上各立着三五个大牌子,上面有各种穿的不多的女人讲着各类药水的好处。

  东子头回来这种档次的地方,裹着浴巾,将肩膀扭动几圈,盯着打量了好久。刚把脚伸到池子里的时候,并不宽敞的池子让他感觉如同回到了母体中一般舒爽。这种时候的男人□□会缩成一团,生无可恋。他感受着久违的温暖,以及池子对面的电视里新闻三十分出来的熟悉音乐声。

  他一直有一个疑问,每当泡在热水里,或是拔罐子刮痧的时候便会想起来。那就是到底什么叫碰,什么叫疼,他觉得这是一个有哲理的问题。好比说当别人将手指放在你的胳膊上,刚开始可能没什么反应,而后手指一点点儿使劲,突然到一个阶段,人就觉得不舒服了,就觉得疼了,这里面有一个临界点。

  那每个人的这个点都是一样的么,肯定不一样,就比如说这池子水,有的人一下去的时候烫的呲牙咧嘴,像东子,可以忍住只需要嘶嘶几声便下去了。那他的这个点应该是比较高,怪不得自己厉害。

  

  想到了打架,便想到了那些黑帮电影,想到了黑帮电影,便想起了电影里老大们身边那些风S女人,想着想着,他就又想起那个赛男了。

  他觉得这女人可以。

  也许她和自己回来之后,展示下在呼玛地面上的实力,KTV老板的身份,再比划比划这练家子功底,成其美事也不难。更何况有两个人小时候的缘分,想想还怪浪漫。

  要是真的领回来跟了自己,那可比县里那些腰肢肥硕的村妇们好上太多。不过印象里那个小邋遢怎么会是那样呢,怕不是做了什么整容吧。他仔细权衡了一下,其实整了点儿也无所谓。

  一些本不该有的幻想开始在脑中萦绕,他想上楼了。作为一个二十七八的北方男人,即便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一条龙是怎么个玩法。

  他向坐在玻璃柜子前的小伙儿要了身免费的衣服,称了称体重,顺便拿了跟棉签别在耳朵上,转身向里面走去。

  “先生,”玻璃柜旁的小伙儿喊了一句,东子听这个称呼有些耳生,但还是回了头。

  “上面是休息大厅,您是按摩还是休息?”小伙儿站起身子,来到东子身侧。

  东子故作老练的说道:“按摩。”

  “按摩我带您去,这边儿请,”小伙子引着东子,拐过几道弯儿,在一个小电梯前停下。这里也站着两个穿黑衬衣的男孩儿,瘦高的个子,剔着寸头,似是精心挑选过。

  “先生第一次来么?”其中一个殷切的上前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