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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中
“当身边的抖音神曲放了足够多次数之后，有些曾经无比反感的声音，竟也让我每天哼哼个没完。
原来我们的过去，也没有那么特殊，只是我倔强的不想走出来罢了。原来艺术并非不会变老，只是他们所售卖的东西，也从来都是给那些还怀揣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
从三国演义到第一次亲密接触，骗你们曾经有过一个，不一样的疯狂时代。”
——梁续（2019）
大多数并不富裕的地方，长得都差不多。各楼各样，宽敞，却并没有什么人气儿。呼玛街边的买卖，上午大多是不开门的，只剩几间假快餐和旅游用品专卖。老年遗留的土房子和新建却没人住的小区，只隔着矮矮的一条坡道。
东子骑着摩托从北头的县二小，到南头儿的新风街，没一处相似的形状。
天高皇帝远，穷的地方，便有穷的逻辑。他吃百家饭长大，五年前马富来了这里，将他从电缆厂里带了出来，教给他道上的规矩。
之后便带着他出去聊事儿，剁了他根指头，就把人吓唬住了。
人残了，名儿却响了。再加上背后有了人撑腰，他人五人六了许多。岁数小的混混儿，农闲的年轻人，都多少怕他的拳头三分。
他也想过再往外混混，呼玛确实太小了。可整个兴安岭又太大了，从呼玛去趟讷河，也要二百多里地，因此他的“统治”范围暂时还只在这县城中。
他把车停到面馆门口，说是面馆，其实已然换了招牌。用喷绘布重新做了个长条儿的灯箱，底子是绿色的风景，上面用比原来大三倍的字号印着八个大字“鹿鼎记鹿肉饭店”。
以前的兴安岭确实有鹿和犴，只是十几年前国家说要保护，让山民把鹿赶下山，养不活，死了不少，又赶回了山上。从那以后，汉人少有进山讨生活的，似乎暗地里划过了楚河汉界。偶尔也有林区的人拿拖拉机拉来鹿，死的活的都有，那些鹿黑灰相间，和冬天的树林差不多颜色。
所以这里当然不是鹿肉，面馆老板仰仗的，还是老家塔河马厂里，隔三差五的“收成”。
店里装修没大变，只是贴了一张巨大的墙画，上面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草绿的比电脑桌面还绿。另一侧挂的是菜单，重新装修后换了一张，把价格去掉了。
东子拿面碗，又从旁边的绿色塑料筐里又拿出来筷子和两瓣儿蒜，抬头看向柜台里的老板娘。
“用给不，”他笑了笑。
“快坐着吧。”老板娘笑着回了句，也没看他，转身忙活别的去了。
东子在座位上坐下，刷起新闻：佳木斯的社保调了数，黑河的醉驾撞了人，倒是都和呼玛没什么关系，不多时面就吃完了。
柜台里的老板娘见没有客人，便出来坐到了东子的旁边。
东子把带着最后一口的火腿肠皮儿丢桌上，扭头看了下老板娘，“咋了？”
“给你看看，”老板娘把手机递过来，里面是飘着红花绿叶的动画，再点开这一次，那个有点儿像假人声音的网络歌曲便又从头放一遍。
“看红叶。”
东子看着，一家四口背着背包站在红树前面的合影。每过几秒钟就换一张，背后的景色都差不多，表情和动作却没有重复的。
“哪啊？”东子问道。
“吉林市，”老板娘笑了笑，“老美了！”说罢把手机拿了回去，自己往后翻了两张，又举过来：“你看。”
东子其实感觉挺无聊的，但还是配合看了看，照片里的面馆公子搂着女朋友，笑的很开心。
“回来了卧槽？”东子转头问到。
“没有，”老板娘盯着手机屏幕把身子抽了回来，向前躬了躬腰，活动了一下，“回来干啥。”
东子听完有点儿落寞，而老板娘也看着手机，满眼的慈爱：“东子你也得学好啊，外面可好了。”
东子一愣，想了想，而后鼻子里轻轻吹出个笑声，将两只手举杠铃一样举过头顶，咬着牙伸了个懒腰。
“快走了，接个大活儿。”
“哪呀？”老板娘有点儿警惕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东子低头捋了捋衣服，笑着跟她轻蔑的回了一句：
“北京。”
“北京——也挺好，”老板娘又似犯癔症一般自顾自嘟囔起来，眼望屏幕打断了他的话，“北京嘛，首都，那是一定的很繁华。但是环境不行，不像吉林——”
东子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子，跺了跺脚，拿起桌上的绑腿往外走。
“诶，”老板娘又把他叫住了。
“啊？”东子稍有些厌烦。
“马富让你去的？”老板娘转回头嘟囔道，继续看起手机，“能有啥好事儿。”
东子有点儿不耐烦，走到门口一挑眉毛，“我弄大事儿！”
老板娘再次转回头看着手机，可说给东子听的话还没完。“能用你干啥啊，”她嘟囔道，“一天到晚的，话都说不利索，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呵，大经理啊。”
“经理？”东子冷笑一声，掏出车钥匙往外走，“经理也就给我提个鞋。”
东子本以为自己这装逼的话说完，留个背影潇洒一走便是。却不想出了店，迎面就撞上了两个恶狠狠的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皮肤白皙，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像是挺有文化，穿的也好看，衣服款式一样，但颜色却不同。料子又密又平，似乎水都滴不进去。领子特别高，是粘扣的，支棱在脖子两边。
那张愤怒的脸东子不认得，估计又是旅游客。
“老板呢？我要退货！”
男孩将一个红塑料兜仍在饭店的玻璃柜台上，震的玻璃脆生的响，要裂开一般。
“咋了？”老板娘赶紧皱着眉头走过来。
“太黑了！”男孩把嘴上的烟拿下来，夹在指缝里指点起来，“人家鹿园那边儿卖五块钱两双，你卖我三十一双，你看看，一摸一样的东西！”说罢将一束塑封包装的筷子拿出来。
东子隔着门看着，那是这边所有景区都卖的旅游纪念品，说是用鹿骨筷子，又养生又抗用，实际效果当然也是臆想出来的。
“不好意思。”老板娘生硬的用普通话来了一句，说罢用短胖的手指指了指墙上写的“货已售出，概不退换”的大牌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什么玩意儿！”男孩的语气强硬了好多，他用眼扫了一下身侧的东子，稍微判断了一下局势，又高了个调门儿：“你们这儿的人就这么做生意么？一边儿两块五一边儿三十，这不是骗钱是啥？赶紧给我退了，不然我这就打315！”说罢将手机掏出来比划。
“那不管，”三招用完，老板娘像没事儿人一样向后往椅子上一坐，“你打呗。”
“你！”男孩儿被怼的没话说，转头看了看女孩，女孩像惊弓的小鸟一样，向后拽他的衣服角。但没女人打不起架，这倒让男孩儿更火大了。他用手拿起一把筷子，指着一脸不屑的老板娘破口大骂道：“你们不要个脸！我他妈再也不来这儿了，天天就知道瞅你咋地。活该你们穷！骗子！小偷！不要脸！”
东子似没看到这冲突一般，微笑着绕到他侧面，胳膊搭在玻璃柜台上，手指一上一下的玩弄着已经掏出来的打火机。
男孩儿果真是个文化人，骂了几句便没词儿了，只剩下国骂。东子瞅准空档冲男孩儿殷切的点了点头，拿着打火机的手在空中摆摆，示意他借一步讲话，似要支招一般。
待到背冲着柜台，东子便从兜里掏出那一盒小苏烟，递给男孩一支，男孩儿也没多想，气呼呼的接了过来。东子用少了一半儿小拇哥的手给男孩儿点上：
“兄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人活一张脸，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他还转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女孩儿紧张的神色终于消去了大半，两团红晕涌上来，还挺好看。待男孩儿第一口烟吐出来，情绪仿佛平稳了许多。
“不是，没有她们这样的——”
“哪家买的？”东子用下巴点了点柜台上的筷子，“辛华家的还是和林堡子的？”
“呃？”男孩儿斜着眼看了东子一眼，将烟从嘴边拿了下来，常常呼出一口白气。“那儿，就他家！”他用另一只手揣着兜，忽扇着外套衣襟儿，摆出一个电影里日本□□般的姿势。
没等男孩儿说完，东子便径直走进那家铺子之中，将店里一个胖男人领了出来。
“他家买的不是？”
男孩儿不明白东子怎么个意思，犹豫着点了点头。
东子将胳膊环到胖男人的脖子上，胖男人很畏惧，缩着身子往后退，却仿佛套马的套子一般，死活挣脱不开。
“你卖多钱？”东子一拳闷在胖男人脸上。
胖男人惨叫一声，“我错了哥。”
东子抬起头，看着男孩儿笑了笑，手里却不停，一下一下冲胖男人脸上惯着。
“卖多钱，卖多钱，卖多钱卧槽！”
“三十，三十，哥。”
东子嘿嘿一乐，“不老实，那人家咋说两块五。”
胖子没辙了，只好求饶一般大喊：“他没给够，没给够啊哥。”
男孩儿痴愣愣的看着，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县一中在南头，东子特意又从山前绕了半圈儿，又看了一眼马富说的那片儿林子。用脚踩出的路上，有一行山民正在牵着牲口往外走，嘴里叨叨念念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长得并不好看，这倒不是偏见，这些山民脸上还保留着祖先的印记，如同电影里的猩猩一般，长长的一张脸，颧骨和眉骨很高，眼窝凹陷进去倒三角的样子。他们穿着劳保的绿夹克，里面是印着外国字母的短袖。他们一身的酒糟味道，和他们牵着的动物一样臭。
他们的愚钝和粗俗也是出了名的，嘴里一半儿是污言秽语，一半儿是听不懂的鸟叫。粗壮的身材，动不动便要跟县里的汉民比划。政府给这些人盖了房子，批了地，他们还天天要枪要钱，不知道感恩。
所以——东子突然有些恍惚，若真是小时候那个赛男出落成那样，还真是难得。
原来我们的过去，也没有那么特殊，只是我倔强的不想走出来罢了。原来艺术并非不会变老，只是他们所售卖的东西，也从来都是给那些还怀揣着理想主义的年轻人。
从三国演义到第一次亲密接触，骗你们曾经有过一个，不一样的疯狂时代。”
——梁续（2019）
大多数并不富裕的地方，长得都差不多。各楼各样，宽敞，却并没有什么人气儿。呼玛街边的买卖，上午大多是不开门的，只剩几间假快餐和旅游用品专卖。老年遗留的土房子和新建却没人住的小区，只隔着矮矮的一条坡道。
东子骑着摩托从北头的县二小，到南头儿的新风街，没一处相似的形状。
天高皇帝远，穷的地方，便有穷的逻辑。他吃百家饭长大，五年前马富来了这里，将他从电缆厂里带了出来，教给他道上的规矩。
之后便带着他出去聊事儿，剁了他根指头，就把人吓唬住了。
人残了，名儿却响了。再加上背后有了人撑腰，他人五人六了许多。岁数小的混混儿，农闲的年轻人，都多少怕他的拳头三分。
他也想过再往外混混，呼玛确实太小了。可整个兴安岭又太大了，从呼玛去趟讷河，也要二百多里地，因此他的“统治”范围暂时还只在这县城中。
他把车停到面馆门口，说是面馆，其实已然换了招牌。用喷绘布重新做了个长条儿的灯箱，底子是绿色的风景，上面用比原来大三倍的字号印着八个大字“鹿鼎记鹿肉饭店”。
以前的兴安岭确实有鹿和犴，只是十几年前国家说要保护，让山民把鹿赶下山，养不活，死了不少，又赶回了山上。从那以后，汉人少有进山讨生活的，似乎暗地里划过了楚河汉界。偶尔也有林区的人拿拖拉机拉来鹿，死的活的都有，那些鹿黑灰相间，和冬天的树林差不多颜色。
所以这里当然不是鹿肉，面馆老板仰仗的，还是老家塔河马厂里，隔三差五的“收成”。
店里装修没大变，只是贴了一张巨大的墙画，上面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草绿的比电脑桌面还绿。另一侧挂的是菜单，重新装修后换了一张，把价格去掉了。
东子拿面碗，又从旁边的绿色塑料筐里又拿出来筷子和两瓣儿蒜，抬头看向柜台里的老板娘。
“用给不，”他笑了笑。
“快坐着吧。”老板娘笑着回了句，也没看他，转身忙活别的去了。
东子在座位上坐下，刷起新闻：佳木斯的社保调了数，黑河的醉驾撞了人，倒是都和呼玛没什么关系，不多时面就吃完了。
柜台里的老板娘见没有客人，便出来坐到了东子的旁边。
东子把带着最后一口的火腿肠皮儿丢桌上，扭头看了下老板娘，“咋了？”
“给你看看，”老板娘把手机递过来，里面是飘着红花绿叶的动画，再点开这一次，那个有点儿像假人声音的网络歌曲便又从头放一遍。
“看红叶。”
东子看着，一家四口背着背包站在红树前面的合影。每过几秒钟就换一张，背后的景色都差不多，表情和动作却没有重复的。
“哪啊？”东子问道。
“吉林市，”老板娘笑了笑，“老美了！”说罢把手机拿了回去，自己往后翻了两张，又举过来：“你看。”
东子其实感觉挺无聊的，但还是配合看了看，照片里的面馆公子搂着女朋友，笑的很开心。
“回来了卧槽？”东子转头问到。
“没有，”老板娘盯着手机屏幕把身子抽了回来，向前躬了躬腰，活动了一下，“回来干啥。”
东子听完有点儿落寞，而老板娘也看着手机，满眼的慈爱：“东子你也得学好啊，外面可好了。”
东子一愣，想了想，而后鼻子里轻轻吹出个笑声，将两只手举杠铃一样举过头顶，咬着牙伸了个懒腰。
“快走了，接个大活儿。”
“哪呀？”老板娘有点儿警惕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东子低头捋了捋衣服，笑着跟她轻蔑的回了一句：
“北京。”
“北京——也挺好，”老板娘又似犯癔症一般自顾自嘟囔起来，眼望屏幕打断了他的话，“北京嘛，首都，那是一定的很繁华。但是环境不行，不像吉林——”
东子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子，跺了跺脚，拿起桌上的绑腿往外走。
“诶，”老板娘又把他叫住了。
“啊？”东子稍有些厌烦。
“马富让你去的？”老板娘转回头嘟囔道，继续看起手机，“能有啥好事儿。”
东子有点儿不耐烦，走到门口一挑眉毛，“我弄大事儿！”
老板娘再次转回头看着手机，可说给东子听的话还没完。“能用你干啥啊，”她嘟囔道，“一天到晚的，话都说不利索，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呵，大经理啊。”
“经理？”东子冷笑一声，掏出车钥匙往外走，“经理也就给我提个鞋。”
东子本以为自己这装逼的话说完，留个背影潇洒一走便是。却不想出了店，迎面就撞上了两个恶狠狠的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皮肤白皙，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像是挺有文化，穿的也好看，衣服款式一样，但颜色却不同。料子又密又平，似乎水都滴不进去。领子特别高，是粘扣的，支棱在脖子两边。
那张愤怒的脸东子不认得，估计又是旅游客。
“老板呢？我要退货！”
男孩将一个红塑料兜仍在饭店的玻璃柜台上，震的玻璃脆生的响，要裂开一般。
“咋了？”老板娘赶紧皱着眉头走过来。
“太黑了！”男孩把嘴上的烟拿下来，夹在指缝里指点起来，“人家鹿园那边儿卖五块钱两双，你卖我三十一双，你看看，一摸一样的东西！”说罢将一束塑封包装的筷子拿出来。
东子隔着门看着，那是这边所有景区都卖的旅游纪念品，说是用鹿骨筷子，又养生又抗用，实际效果当然也是臆想出来的。
“不好意思。”老板娘生硬的用普通话来了一句，说罢用短胖的手指指了指墙上写的“货已售出，概不退换”的大牌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什么玩意儿！”男孩的语气强硬了好多，他用眼扫了一下身侧的东子，稍微判断了一下局势，又高了个调门儿：“你们这儿的人就这么做生意么？一边儿两块五一边儿三十，这不是骗钱是啥？赶紧给我退了，不然我这就打315！”说罢将手机掏出来比划。
“那不管，”三招用完，老板娘像没事儿人一样向后往椅子上一坐，“你打呗。”
“你！”男孩儿被怼的没话说，转头看了看女孩，女孩像惊弓的小鸟一样，向后拽他的衣服角。但没女人打不起架，这倒让男孩儿更火大了。他用手拿起一把筷子，指着一脸不屑的老板娘破口大骂道：“你们不要个脸！我他妈再也不来这儿了，天天就知道瞅你咋地。活该你们穷！骗子！小偷！不要脸！”
东子似没看到这冲突一般，微笑着绕到他侧面，胳膊搭在玻璃柜台上，手指一上一下的玩弄着已经掏出来的打火机。
男孩儿果真是个文化人，骂了几句便没词儿了，只剩下国骂。东子瞅准空档冲男孩儿殷切的点了点头，拿着打火机的手在空中摆摆，示意他借一步讲话，似要支招一般。
待到背冲着柜台，东子便从兜里掏出那一盒小苏烟，递给男孩一支，男孩儿也没多想，气呼呼的接了过来。东子用少了一半儿小拇哥的手给男孩儿点上：
“兄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人活一张脸，有啥话不能好好说，”他还转头看了一眼女孩儿，女孩儿紧张的神色终于消去了大半，两团红晕涌上来，还挺好看。待男孩儿第一口烟吐出来，情绪仿佛平稳了许多。
“不是，没有她们这样的——”
“哪家买的？”东子用下巴点了点柜台上的筷子，“辛华家的还是和林堡子的？”
“呃？”男孩儿斜着眼看了东子一眼，将烟从嘴边拿了下来，常常呼出一口白气。“那儿，就他家！”他用另一只手揣着兜，忽扇着外套衣襟儿，摆出一个电影里日本□□般的姿势。
没等男孩儿说完，东子便径直走进那家铺子之中，将店里一个胖男人领了出来。
“他家买的不是？”
男孩儿不明白东子怎么个意思，犹豫着点了点头。
东子将胳膊环到胖男人的脖子上，胖男人很畏惧，缩着身子往后退，却仿佛套马的套子一般，死活挣脱不开。
“你卖多钱？”东子一拳闷在胖男人脸上。
胖男人惨叫一声，“我错了哥。”
东子抬起头，看着男孩儿笑了笑，手里却不停，一下一下冲胖男人脸上惯着。
“卖多钱，卖多钱，卖多钱卧槽！”
“三十，三十，哥。”
东子嘿嘿一乐，“不老实，那人家咋说两块五。”
胖子没辙了，只好求饶一般大喊：“他没给够，没给够啊哥。”
男孩儿痴愣愣的看着，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县一中在南头，东子特意又从山前绕了半圈儿，又看了一眼马富说的那片儿林子。用脚踩出的路上，有一行山民正在牵着牲口往外走，嘴里叨叨念念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长得并不好看，这倒不是偏见，这些山民脸上还保留着祖先的印记，如同电影里的猩猩一般，长长的一张脸，颧骨和眉骨很高，眼窝凹陷进去倒三角的样子。他们穿着劳保的绿夹克，里面是印着外国字母的短袖。他们一身的酒糟味道，和他们牵着的动物一样臭。
他们的愚钝和粗俗也是出了名的，嘴里一半儿是污言秽语，一半儿是听不懂的鸟叫。粗壮的身材，动不动便要跟县里的汉民比划。政府给这些人盖了房子，批了地，他们还天天要枪要钱，不知道感恩。
所以——东子突然有些恍惚，若真是小时候那个赛男出落成那样，还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