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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红中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名字吧,他还是有些怀疑,土生土长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敢只身去千里之外的北京。

  那个城市里,又怎么会有人认识她呢。

  

  学校便在山坡下,漆着淡紫色与黄色相间的大门。门上有一块用红笔写着“兴安名”金牌子。对面是一片红色的居民区,临的近的有几家书店和小礼品店。

  依山傍水,当初建校花了不少钱的,可惜现在只能靠着省里的“帮扶”过日子,大半东西都是靠捐。没办法,这里稍微有点儿条件的,基本都已经走出去了,当地的孩子越来越少,招不上人来。老师也得养活家小,走的走,改行的改行。

  人少了,干脆劈了俩楼给职高。县里老人说这样挺好,“一步到位”,初中上完就可以上职高,职高上完就解决工作了。所以十几岁的学生都有,多是些父母不在身边的。

  懂事儿的不懂事儿的混在一起,校园里越乱,东子挣的就越多。

  

  东子把车架好,微微理了理发型。将屁股放回摩托车车座上,早就有学校里的混混儿们将烟递到手里。

  “东哥,”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说道“有时间么?”

  旁边高个子的连忙用手推推他,示意不要说了。

  “咋?”东子吐了口烟,笑盈盈的盯着小孩儿。

  “惹职高的了。”小个子说,表情很严肃。

  东子胡噜他脑袋一把,“妈的上次就是你,我他妈带着人溜溜等了一天卧槽,你连人都找不见。你跟他们提我!真是的——不是教你们了么——”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个直拳,又假装有敌人一般左右闪了闪脑袋,“打就要狠劲儿打,勾拳卧槽,你管他职不职高的,不行给骡子打电话!”

  “就你个事儿还找东哥,”高个儿一把推开小男生的脑袋。

  “谢东哥!”小个子趔趄之后不忘鞠了个躬,很江湖气的答道。

  

  东子又抽了口烟,将背往后弯了弯,这姿势看起来更像电影里做大事的人,顺带着脚尖便能同时够着地了。

  “钱嘞?”

  几个年龄大点儿的都从兜里掏出钱来,几百不等。刚才求助的小个子露出尴尬的笑容,“东哥,小卖店儿老不给换,你拿手机我扫给你吧。”

  东子感觉这话好像收到点儿侮辱,他听说现在有些乞丐都用电子支付了,可自己总不能随身贴个二维码管孩子们要钱。他用手轻轻掴了掴男孩儿的脸,笑着说:“买烟去。”

  男孩一溜烟跑远了,他又想起了正事,撒么着人群外面儿几个岁数大一些的职高学生,招手叫了过来。

  “当初校里是不是有个什么赛,赛男还是赛啥的?”

  年龄稍大些的男孩露出一丝坏笑:

  “有啊,关赛男。”

  东子一咧嘴,“是么?”

  男孩儿突然憋不住的乐,东子有些好奇,“咋了?”

  “听说是个疯子。”

  另一个男孩儿用两只手比划了个下流姿势,“咋,东哥看上了?”

  周围几个孩子一阵哄笑,东子环视着他们的眼睛,那是一种随着身体成熟的,对旧有“权威”的挑衅。

  “呵,”他冷哼了一声,而后用手挎过男孩儿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到:

  “我看上你了,屁股干净不?”

  那男孩儿立马住了嘴,冷着脸在一旁站定。东子伸手拿过刚才小个子递过来的两包玉溪,将摩托拧着了火儿。又想起正事儿来,转头问道:

  “清源呢卧槽?七彩呢?”

  

  七彩是县里最有名的网吧,也是这里不上学的孩子混日子的场所。这里培养各类“人才”的名声越来越大,还离学校这么近,几个家长总希望县里把这里给关了。无奈老板也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所以除了省里巡查的时候,从没关过门。

  东子并不是很喜欢来这里,马富的儿子马清源,虽说刚十八九岁,但说话他也是得听的。

  网吧设在一栋小楼的二层,踩着锈铁艺楼梯上去。一楼是白蓝相间的马赛克铺的墙,二楼便变成黄漆水泥墙了,上面还有个尖顶,干脆是铁皮拼的,看起来像三栋楼被做三明治的机器压在了一起。楼下是几个已经早早“毕业”了的孩子,穿着黑夹克,染着圆鼓鼓的黄头发,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有的在抽烟,手翘的老高,有的则将手机举过头顶,用夹着烟的手对着屏幕指指点点。

  

  东子走楼梯上来,一抬眼便看见了马清源,他就坐在门前的大沙发上。

  他早早便有了大哥的姿态,光着膀子穿一件短绒的貂皮,将从胳膊绕到胸口的纹身漏出来。头上剃了个立正的板寸,配合一张尖脸还真挺唬人。黑色的亮皮手包放在一边儿,茶几上放着烟灰缸和几摞钱,此刻正在和旁边儿的一个光头胖子拿着手机玩儿游戏。

  周围几个年轻人站着,都盯着两个人的手机看。看他玩儿游戏有规则,赢了或是输了,旁边儿人得跟着来点儿。

  马清源斜藐了一眼,见是他,余怒未消,索性不理,直到东子坐到旁边儿也没吭声。专心一局打完,这才将手机放下,慢悠悠喝着茶水。周围人见没得赌了,只好各自散开去。

  东子笑了笑:“我去了啊。”

  马清源撇了一眼东子,用力的向后伸了个懒腰,左右拧了拧脖子,一口烟气直直的吹在东子的脸上。

  东子也不敢恼,双手背在身后:“那个——”

  马清源摆摆手,拿起一旁的手包夹在腋下,示意东子跟他出去。

  

  他们将手搭在锈红了的铁架子上,各自点了根烟。

  马清源向下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

  “呃,怎么了。”

  东子摆了个稍息,“你说这点儿事儿,还至于我跑一趟么卧槽?那合同都在手里呢,还怕她不成。”

  

  网吧里的几个熟客穿过门向里走,瞅着马清源和东子在拐角处聊天,表情里露出些许警惕。马清源眼神晃晃,示意他们先进去。

  马清源用拇指搓了搓耳根,转身看着远方,嘴角露出一抹略带深意的笑:

  “东哥,你不是最讲究江湖道了么。那你说你放跑的,就不是就他妈得你带回来。”

  一提及江湖道,东子赶忙正了正站立的姿势,将手背到身后,刘海儿甩了甩:

  “对,那肯定的卧槽。我就说我这大小也算点儿什么,还至于我出手么——”

  马清源突然冷冷的笑了,转头盯着东子瞅了两眼,却又不知该作何表态,只好回过身,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了出来。

  “怎么,听说那骚娘们——还是你个老同学?”他将手撑在栏杆上,斜篾着眼神盯着东子:“我说,东哥——江湖人可不能儿女情长啊。”

  东子赶忙摇了摇头: “那不能卧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听着名字像。”

  “诶——”马清源伸出手,在东子的脸上拍了拍,“这就对了嘛。”

  

  东子抬起头,这拍脸的动作是他没想到的,可又不能反抗,只好害羞般的躲了躲。马清源却似不知趣,突然一把抱住了东子的肩膀,用力的将他脑袋掳到了自己旁边。

  “东哥,“他叹了口气,“你把人带回来,以后这边儿的事儿,我还得指着你呢。我爸塔河又开了个场子,KTV呢,他也没空管,你来弄——”说至此处他用力的晃了晃东子的肩膀:

  “好不好!”

  

  “嘿——”东子笑了笑,又明白有些不妥:

  “你爸呢?他不管了卧槽?”

  “呵,”马清源苦笑半声,语气里透出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男孩儿的成熟,“上面不来人,你当他想回来?”

  马清源抬头看了看天,这里的天很开阔,也难怪下面的男人各有各的心思。

  “呵,”东子也跟着轻叹一声,不置可否。“我就是觉得,这人再厉害还能逃出个理字么,她能闹出什么花花——”

  “东哥,”马清源皱起眉毛看着他:

  “我刚才教你什么?”

  

  马清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没打招呼便转身走了进去。东子在门外望了望,本还想找补两句,见他没有再聊的意思,只好转身离开。

  

  马清源径直的走向那台开了的机器,坐下,刚准备带上耳机。临坐的光头胖子赶忙将身子侧过来:“那女的真去北京了?”

  马清源带上了耳机,“嗯。”

  “能行么,要是狗东子追不回来,那那事儿——”

  马清源被烟迷了下眼睛,眨了眨,而后扭头又向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东子已经走了,他放下心。起身整理了一下腰带处的衬衫,溜达到胖子的身后不远的位置,用眼神瞄了瞄。

  助跑了几步之后,他飞起一脚,狠狠的踹在胖子的椅背儿上。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