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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梦到谢桥

    “公主,都这时候了,就是天大的事,您也等明早再说啊。”张全赔笑着挡住了安阳的去路。

    “现在就是天大的事!皇后病了一天一夜,高烧不退!你还不去禀报皇兄!要是皇后真有什么事,你有几个脑袋!”安阳也是急糊涂了,站在院子里冲着张全大吼大叫。

    张全一听,果然一凛,他怎会不知萧彻的心思,只有外面那些没眼色的才会这个时候得罪中宫而讨好另两边,当下一甩臂弯里的拂尘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进去吧萧彻叫了起来。

    “皇上圣安!”萧彻已许久没进过康宁殿,惊的所有奴才在院子里跪了一地。

    宁馨一见萧彻进来,连话都说不出,伏地拜泣。

    “怎么样了!”萧彻越过所有人,径直走到床边,一见床上的人,脸色通红。伸手搁在额头上一探,烫得惊心。顿时觉得心被紧紧地揪着。前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成了这样。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一日一夜高烧不退,臣用了各种法子,还是退不下热度,微臣惶恐,恐怕娘娘不是得的风寒,而是伤寒。”太医跪着上前两步,向萧彻呈报病情。

    “伤寒?!”萧彻大惊失色。伤寒是大病,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微臣还不敢确定,最好能由诸位太医一起会诊,这样,兴许能斟酌个万全的方子出来!”太医微微颤颤地擦着汗,说道。

    “张全!”萧彻的声音隐隐含着狂怒:“宣太医院所有太医即刻进宫!连同告假的!统统宣进来!记住!从速!!”萧彻额上青筋根根冒起,双手紧紧攥成拳,站在床边,紧紧盯着沁雅的脸。

    “是!”张全急急跑出去吩咐。

    很快,所有太医全到齐了,冯嬷嬷让太监们抬了架黑漆嵌螺钿仕女观宝图屏风出来,将内室临时隔作两间,太医们挨个诊了脉,一起到了屏风那头商议。

    萧彻侧身坐在床边,手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听着那头轻微的絮絮叨叨的议论声,他的心里又急又烦。‘你一定不会有事,也一定不会有事!’他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在心里默默念道。

    “皇上。”张全绕过屏风进来躬身道:“太医们已经有了共议了。”

    萧彻点点头,放开了沁雅的手,重新搁到被子里,随他走了出去。

    “怎么样?!”萧彻焦躁地问。

    “皇上,”医正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等仔细斟酌了,娘娘的体质极弱,此番病势又来的凶险,若是常人或许只是风寒,两帖药下去也好了,可娘娘……“

    “行了!直说,要不要紧!”萧彻本来就心急如焚,这老太医又这么长篇大论说不到重点,听得他心里烦透了!

    “是,微臣这里下了一剂猛药,今夜服下,若是退了烧,则无碍,若是依旧不退,那就是风寒!可就凶险了,得另想办法!”

    “那还不快去!”萧彻急急又要转身进去。

    “皇上且慢,”医正继续道:“臣等这要,药性都属凶猛,就怕万一娘娘有个闪失……所以,要不要用,还是请皇上定夺。”说完,全体太医都一致跪倒,等待他决策。

    萧彻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皇家用药不比民间,太医开药方,永远是温良为主,好的慢些,只求稳妥而已,而今他这样说了,想来是开了虎狼之药了,可见她的病是果真十分凶险了,不然,不到万不得已,太医也不敢开这药方来。

    “可还有其他退烧方法?”萧彻定了定神,问道。

    “臣等无能,请皇上降罪!”医正重重地一叩头。

    萧彻拿着药方,看了一遍,又隔着屏风望了一眼床上之人,交给张全,铿锵有力地吐出二字:“煎药!”

    “是!”张全双手接过,快步退了出去。

    “朕的皇后乃一国之母,自有天助!岂会连一剂药方都熬不过去?!”萧彻镇定地环视众人,满身王者气派!

    沁雅喝了药,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恍惚间,她梦见了小的时候,过完年,父母又要回京了。冯嬷嬷抱着她立在门口,她看着母亲上马车。

    “娘!”沁雅睡梦中喊出了声,伸着手在半空乱抓,惊的萧彻本能地握住。

    她看见母亲上了马车,掀着帘子频频回望。

    “不要走!娘!不要走!”她并不知道自己抓着了什么,只凭着本能去抓紧,牢牢地不肯放开。眼泪从眼角不断地落着,横斜入鬓,最后在枕上湿了一片。

    萧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疼过什么,可是,今天,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难受。

    十六岁进宫,她一个人在这深宫里,该有多少委屈?他不是不知道,上上下下的奴才都不当她是皇后,处处为难她,可是,她从来不肯对他哭诉半句!人只有在最无助的时候会想念亲人,她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却只在病的昏迷的时候,才肯说出来。喊着父母不要走,她心里,该是难过成什么样子?!

    “臣妾是丞相之女,可也是陛下之妻,国之皇后,臣妾会做好一切应该做的事,守护皇上”那夜,通背巨烛把昏暗的内殿照的通明,她着桃红色的寝衣,背后被映上了一层明黄的光晕,纤纤素手托着莹润的玉如意,那样强烈而真诚,一直从眼里刺进了他的心中。

    暝色高楼,他蓦然回首,便看到她那样寥落的身影,倚着危栏站着,晚来风急,吹得斗篷飘摇在空中。诡谬的夜色里,她一直就那么孤身站着,似要化作一尊雕塑,直到地老天荒。

    “只要文家一日当权,皇上就有足够理由这么做,而且,也必须这么做。今天,皇上不责罚思齐,臣妾已经感激不尽。所以,臣妾从心底谢谢皇上。”她屈膝一拜,字字诚恳,转身而去。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着受着,层层叠叠全压抑在心里。平常的风寒,便要了她半条命,心之所伤,怎能不凶险?

    半年来,他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把她折磨成了这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萧彻呆呆地用手婆娑着她的脸庞,那样地细致温柔,似乎只要多用半分劲道,她就碎了……

    注:

    《采桑子·谁翻乐府凄凉曲》

    清  纳兰性德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梦里何曾到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