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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蚤马

      红尘紫陌,斜阳暮草,芳草萋萋路掩隐。淡薄青烟,韶光风和,玉带绕过翠屏。

  这时辰河岸空无一人,尹凤莲又向林深处行了一段。

  四下十分幽静,前有流水潺潺,果然做碧绿颜色。她本是苗人,不拘小节,习惯了野外沐浴。加上连日天气炎热,不似在家烧汤洗漱便利,身上早觉得湿闷难忍。莲花夫人索性脱了衣裳,卸去钗环,包做一包,悬于树梢。自己纵下河中,爽爽快快戏起水来。

  她自小长在山野,家近湖泽,因此精识水性。多年未曾近水,此一番折腾,不禁玩兴大发。她闭气潜入溪中,捉鱼弄虾。只见河床上卵石晶莹温润,色彩斑斓。大小草鱼自腋下溜过,又痒又凉。往来游了几圈,身上凉快透了,这才钻出水面。

  尹凤莲捋捋头发,脚脖子上猛一阵哆嗦。她吃了一惊,往前急跳,回头再看,水里却什么也没有。

  方才有东西紧贴肌肤掠过,并非游鱼,倒像水蛇。水中蛇类,有的牙藏剧毒,倘若被咬可不是闹着玩的。

  尹凤莲心内警觉,小心翼翼朝岸边挪去。才然走得两三步,又是哗啦一声水响。只见一条狭长的影子摆得几摆,倏忽消失无踪。急回首时,早失其所在。

  她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眼花,怔了片刻。背后林中草叶摇动,有人自树后转出。那人脚下不停步,顺手把她挂在枝杈上的衣服取下,趋近前来。

  他背后背一张长弓,壶内插箭,腰下还挂着短刀,显是有备而来。这人眼睛盯住莲花夫人,蹲下身。

  尹凤莲就知王玄不是善类。她屈膝躲在水中,看看自己衣服,又看看他,实在失策。别说今日未带兵刃,就算带了,这时候脱光站在河里,也照样一筹莫展。早该猜到此人早间那番话,是暗赚自己的圈套。

  王玄目光灼灼,道:“要是不想让我把你衣服拿走,就答我一个问题。”

  她银牙暗咬,动了杀机。只是隔得远,又忌他手上功夫了得,不得其便,只好相机而为。

  “你到底是谁?”

  尹凤莲断没想到他忽出此语,想不到哪里露的破绽,便道:“你说什么?”

  “我跟聂银针从前有些恩怨,彼此颇不对味。不过怎么说都是做了几年的夫妻,是不是自己老婆,一眼就能瞧出来。你易容之术虽精,骗不过我。”

  尹凤莲心道:即便看出有假,谅也猜不着我来历,于是笑道:“我早说过,照你那样喝法,迟早有天连自己老婆都认不得。”

  王玄似乎算准她会抵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说是我老婆,那就告诉我,咱们最近一次同房是什么时候?”

  她脸上先红后白,半晌不能出声。

  见她答不上来,他站起身,摘下弯弓,擎于手内。

  莲花夫人脸色一变,往后便退,忽觉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滑了一下。

  王玄喝道:“站着别动!”

  他张弓搭箭,斜指水内,道:“这里水脉清澈,又近田垄,溪中鱼虾颇丰,可是附近乡人却舍近求远,不肯在此汲水。因为川泽地势藏风,十分灵动,藏精纳魅。两年以前,雌雄两只精灵溯水至此,便常有妇人溺毙。”

  话音未落,弓弦轻响,箭尖透水直入。只见一丈长短、灰白颜色的尾巴在半空一扫,王玄急闪,背后大树应声而折。

  他就地打个滚,无暇转念,跃起便追。

  怪物速度奇快,身躯摆动,向下游窜去。

  尹凤莲一口气闭在胸中,周遭光流影动,目不能视物,耳边水流咕噜咕噜响个不住,犹如置身旋涡之中。她神志虽然迷糊,知觉尚在,知道自己已被怪物卷住。她的身躯紧紧附在水怪肚皮之上,那东西两只爪子将女人箍住,力大如熊,她哪里挣得脱?

  怪物在溪中忽上忽下,游来窜去。尹凤莲背上被石头剐出伤痕无数,她手无寸铁,睁眼向上一瞧,怪物下颚正抵在头上,于是蜷手便抓。

  王玄与那精魅,一在岸上一在水内。他目力甚毒,脚力更快,穷追不舍,带磷火的流矢接二连三向怪物射去。

  怪物背上连中三箭,伤处皮肉焦烂,十分疼痛。挣挫之间,动作便慢得一慢。王玄一声低喝,跳进溪流,自背上抽出一只带爪飞索。

  尹凤莲十指尖尖,指甲中还藏了毒物。她这一抓,正抓中水怪左眼。那怪物全不及防,疼痛钻心,放声厉啸,身躯猛然一弹,跃出水面。

  灿阳底下,如舟楫般的庞然大物飞身蹿过,直令人目瞪口呆。它马面鱼身,脊背上一丛鬃毛,说龙非龙,说鱼非鱼,瞳孔金黄,十分漂亮。尹凤莲只觉身躯一轻,给带得飞起,眼前骤然发亮。

  王玄瞅准所在,手中飞索套甩,不偏不倚钩中了怪物的鳃。它身子标枪般投下,顿时水花四溅,尾巴乱扑乱打。

  王玄手上发沉,他像驯马一般拖住绳索,叫其不能近身。

  怪物力气虽大,被他拽住后却丝毫挣不开。

  两边几番角力,那怪物发怒,直立起来。

  只见尹凤莲被它鬃毛缠住,绑在身上。王玄三步蹿上,拔刀一割,将毛发割断,女人顿时摔入河中。她正呛得晕眩,乍然脱困,更不敢回头,径向岸边游去,连滚带爬上了岸时,背后好像打雷相似。一人一兽还在水内激斗,瞬息之间,河中已然见红。

  她远远观望,瞧得心惊胆战,目不转睛,都来不及去找自己的衣服。

  那怪物身量虽大,却滑若游鱼,脊梁上的鬃毛可伸可缩,仿佛百来只触手。也不知王玄怎么与它应付,就见他身形倏忽而没,河上似忽然穿了个洞,片刻踪影不见。

  尹凤莲心中一惊,他死了么?屏息半刻,四周悄然无声。也不知在水下战况如何,又不能近前探看。

  正犹豫无措,灰白光滑的脊梁缓缓浮出,慢慢向这边靠近。她忙向后挪,只恐怪物暴起伤人。

  那怪并不动弹,身体被人一抛,砰地扔在地下。王玄这才露面,自溪中探首,一步一步走回来。

  他抹了抹脸,右手拎起妖怪,倒像拎起个婴儿,对着太阳处晒下。

  说来也怪,这怪物在水中躯体巨大无比,被太阳一晒,即刻脱水,不到半盏茶工夫,居然缩得只有巴掌大小。

  王玄从怀内摸出竹筒,将它笼在里头,塞住筒口。

  尹凤莲盯着这人,胸口起伏,脸色惨白。

  王玄反倒有些歉意,转过头去,将衣服递了给她。他说道:“蚤马近水,性好yín,对女子体香尤其敏感。要不是你到河边洗澡,它断然不会从洞穴里出来。”

  她一字一字说道:“所以你就算计我?”

  王玄低头不答。

  尹凤莲压住怒火,又道:“这是你说的驾车坐骑?”

  他微微颔首,道:“对,有了它,只要照图样将车装好,就算成了。”

  “王玄,有件事要告诉你。”

  尹凤莲站起身,衣衫从身上滑落在地。她冷笑一声,走至汉子面前。

  王玄被那绢匹一样的肌肤晃得有点头晕眼花,他向后退了退,问道:“干什么?”

  尹凤莲俯下身,伸手点中他鼻子,轻轻说道:“今天,你死定了!”

  她口一张,一根细细的黑针疾射而出。

  两人面对着面,离得太近,正中王玄颈侧。

  王玄全没防到尹凤莲猝起发难,只觉一疼,半边身躯都已麻痹。他一口气没转上来,已经重重摔倒,眼前金星直冒,骤然发黑。毒物甚为厉害,纵使他机警如斯,到底还是上了个大当。

  尹凤莲将他领口一揪,探手从他怀中摸出图纸,心中暗喜,不枉涉险一次,终归还算有所收获。

  她将短刀抽出,递向王玄咽喉。眼见便是灭口之祸,王玄猛一翻腕,抓住刀柄。刀尖闪光,微微颤抖,不离方寸。

  王玄喝道:“你想怎样?”

  “坐骑有了,图纸到手,留你何用?”

  “光有图纸没用。若不明关窍,是造不出车的……”

  “你这么说,不过是想保命而已。”

  “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

  王玄盯着头顶那根房梁,一动不动。过得许久,才眨了眨眼。

  屋内两人谁也不想答理谁,唯有炉火上煎药的咕噜咕噜声。

  王玄脉上插了十来根针,起先还不能动,仿佛瘫痪相似。他暗自调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肺内的刺痛方才减轻。一口气提上来,虽不能流转如意,到底左手手指微微动得一动。他侧过头去,只见尹凤莲神色凝重,正搅那锅汤药。

  尹凤莲盛了一碗,递到他跟前。

  这东西黑如墨汁,一股怪味甚是冲鼻。王玄皱眉,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什么?泻药?”

  她险没劈面泼过去,瞪了那人一眼,喝道:“少他妈惹我!”

  既然身份败露,尹凤莲就懒得遮饰,口不择言起来。她一不知王玄所言是真是假,二无退路可走,心中自然焦躁不安。尹凤莲想到这里,手中下针不由使力过了头。

  王玄倒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我又不是死人……”

  尹凤莲不答他话,凝神再下数针。

  王玄只觉气血畅通许多,双手双足均能活动,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动动手腕,随即问道:“得有多久,才能活动自如?”

  “至多三天。毒质虽去,可是放血太多,一时半刻恐怕你手还不稳,不能动刀。”

  他叹口气,说道:“尹凤莲,早听说你是苗人,不过没想到你放蛊下毒的本事会如此高明。”

  她吓了一跳,脸色骤变,道:“你怎知道是我?”

  “长安城内,能把我撂倒的人可不多,女人就更少了。”

  尹凤莲心想,这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王玄坐起身,将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你跟你丈夫的感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这话说得不全对,她跟苏幕遮并非从开始就处得如此糟糕。但世事往往难以尽如人意,做情人是一码事,做夫妻是另一码事。

  尹凤莲冷笑道:“再如何不好,也不比你和聂银针来得更糟。另外,你们两个究竟多长时间没同过房了?”

  “我们从来都没有睡过觉。”

  话音未落,门廊上铃铛丁零地响了一下。王玄直起身,朝外扫视一眼,侧耳聆听。过得片刻,王玄忽然说道:“快!扶我起身。有人从树林北边闯过来了。”

  尹凤莲问道:“谁会这会儿来瞧你?”

  “阿韵。”

  莲花夫人心中一沉。那小姑娘的手段她可见识过,眼下王玄不能与她动手,自己更不便出头露面。

  王玄斜倚门板,双手抱胸,面无血色,好像多耽搁一刻都会打横躺下。

  他似乎瞧出了尹凤莲的心思,便道:“准是你老公打发她来刺探我。她若瞧出我受伤,一定会找麻烦。帮个忙,把屋里桌椅板凳搬出去。”

  她莫名其妙,道:“搬它做什么?”

  “我摆下阵,叫她进得来,出不去。”

  尹凤莲没想到他还有这份才能,居然精通奇门禽遁之学。她依其所言,将屋内能挪的事物通通挪入院中,杯盘碗盏,椅凳十余,纵横罗列。初时还不觉怎的,待布好后遥遥望去,似有烟雾弥漫,阵若长蛇蜿蜒。

  王玄嘱她匿在窗边,不要开声。

  过得片刻,果然见有二人自林间小径徐徐步来。

  走在前头的,身形颀长,骨瘦如柴,双颊凹陷。那人眼睛既大且圆,毫无生气,白发垂肩,素服着身,将面容遮去大半。她背后负了一把琵琶,走路姿态甚为古怪,一望之下,便知是个傀儡。后边跟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苹果脸庞,姿容绰约,稚气未脱。她衣衫袖子奇大,双手藏于其中,纵控木偶的丝线绑在指尖。腰下悬着两柄一尺三分长的短剑,鞘上花纹古朴俊秀。

  那少女走至篱前,驻足止步。她仿佛瞧不见瓦房,抬首四顾观望,颇为惊异。

  王玄站在门边,向她点首示意。

  两人打个照面,阿韵疑心是中了人家藏形之法。她朗声说道:“公子吩咐,令我来瞧瞧事情办得如何了。倘若要什么备办,但说无妨。”

  王玄答道:“你回去谢他好意,让他到了约期,再来取货。”

  少女听罢,略为踌躇。她抹眼间,看王玄晃了一晃,像是站不稳当,心想:别被他两句话给蒙了。

  阿韵嘻嘻一笑,又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略通岐黄之术,要不要替你把把脉?”

  他不慌不忙地说道:“不敢当,昨天晚间多喝了两杯。谢照顾了。”

  阿韵见他推托,更加确信不疑。

  小姑娘上前两步,双目凶光毕露,冷冷地道:“不必客气,是伤是病,一试便知。我自问这点眼光还有。”

  王玄亦冷笑道:“我看你是想公报私仇吧?”

  阿韵两手一挥,携那傀儡跃入围篱。她脚甫沾地,四下环顾,竟失了对方踪影。但见面前屋宇数不胜数,壮丽非凡。她哪知草棚不过相距数步而已,心下还甚觉稀奇,向不闻王玄有产业,怎么置下许多房舍?

  少女仗自己艺业高超,不肯认栽,硬往内闯。再行数步,东西南北方向已不能辨,四面皆墙,粉做雪白。前有一廊,回廊尽头两条小径。她自右边穿出,复有四条道路。四而为八,八而十六,没多大工夫,她便迷了方向,进又不行,退又不是。

  尹凤莲自门缝偷眼旁窥,只见这小姑娘在那堆杂物间忽纵忽跃,始终不能脱困,好似周围有看不到的壁垒一般。

  阿韵斥道:“王玄,这等伎俩困不住我。”

  说罢,小姑娘盘膝坐下,闭目敛神。

  那傀儡自背后抱过琵琶,指甲划弦而过,乐色冷峻铿锵。尹凤莲乍闻此音,心脏不由一阵狂跳,几乎窒息,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她心上揉捏不止,好不难受。她忙掐诀,暗自调息,方才气血渐顺。耳内听得身遭似有暗流汹涌,音符源源不绝地倾泻进来。

  起初,乐音细如蚊蚁,几不可闻,犹如风摆柳絮,水送浮萍。须臾之间,叮叮数下,雷音大震,琵琶所奏忽而慷慨激昂,仿佛千军万马掩杀而至,历历在目。尹凤莲气息为之一窒,险些惊跳起来。转而去瞧王玄,他反倒神色自在,似乎不为所动。莲花夫人探手自怀内摸出一把绿豆大小的豆粒,撒在地下。她拿手指画了两圈,默念数语。豆子蠕蠕而动,化为一群蚂蚁。

  阿韵前额渗出汗珠,显是颇耗心神。只听韵律一转,由激越化做柔媚。音符活泼跳脱,好似少女怀春,飞目传情,喁喁私语。拍子愈来愈急,越拨越快。先前只是檐前春雨沐人,后来却做瓢泼大雨,点滴打在石板之上,好不悦耳。

  她奏得快,王玄呼吸就变得既慢且长,全不受其掣肘。

  小姑娘厉啸,神色一凛。那傀儡腰身款转,两臂轻举,将手内琵琶掉了个个儿,十指反弹。调子再不是寻常乐曲,宛如虎啸猿啼,鬼怪长吟,令人如堕冰窖,不寒而栗。

  王玄不禁打个寒噤,轻哼一声。就这一下,阿韵已经找准所在。她飞身而起,广袖轻舒。木偶猛地张口吐火,只听轰然巨响,周遭破旧家具无不披焰,院落顿时化做一片火海。

  黑烟扑面而来,王玄双目难以视物。大火当中,一只木椅飞出。王玄头一偏,险险闪过。阵法既有缺口,便挡不住小姑娘。那傀儡双臂一展,指骨弹出利爪,扑上前来。

  王玄听风辨音,只觉左颊泛凉,刀锋破空。他两指连弹,手内石子打在木偶腕上。虽然手上全无劲道,妙在方位角度拿捏奇准。傀儡双腕疾沉,力量已泄。然则,这样大好机会,阿韵哪肯善罢甘休?她一提线,人偶纵身又上,手中寒芒吞吐,攻得愈加劲疾。

  但见那一颗颗小圆石头如同疾风骤雨,自四面八方打来,落在傀儡身上,乒乒乓乓,连珠相似。有的是直直射到,有的是在壁上反弹几次,还有打在别的石头上中途转向,尹凤莲瞧来眼花缭乱。它们有的疾行,有的缓走,有的后发而先至,叫人难以捉摸。傀儡数度给逼退,近不了身。

  纵然王玄本事强过小姑娘太多,可手中石子看看将尽。

  阿韵一声冷笑,人偶双臂一张,背后噌地又伸出两条臂膀,如同蜘蛛。四只钢爪,上下抓到,这次却使上了十分力气,好不刚猛。

  王玄避无可避,眼见封架不住,掌心最后两粒石子掷出。傀儡脑袋朝后一仰,双目竟被洞穿,透脑而出。

  王玄退了半步,忽然伸手将门板一带。

  这一下,利爪收势不及,穿门疾过,险些没将他破相。可是木板岂能抵住劲敌?两扇门轰然击飞,他朝后撞在墙上,头上灰尘簌簌而落。

  少女拔剑在手,两柄短剑犹如龙出山岫,匹练相似。

  王玄额上发冷,似有什么东西扎在头颅之中,疼痛难当。

  忽听阿韵尖叫,叫喊中透着惊恐。

  他睁眼一瞧,只见小姑娘手臂上爬满赤蚁,蠕蠕而动,十分刺目。

  阿韵脸色煞白,连剑都几乎握不住。

  她颤声道:“别……快把虫子弄开!”

  王玄吐两口血,好容易爬起身,说道:“算了,放你走吧。”

  说罢,蚂蚁果然缓缓向下退去。

  阿韵头皮发麻,立足不稳,双肩抖个不住。

  王玄见她怕成这样,不禁对其生出两分怜悯。

  她逃也似的奔到门口,还剑入鞘,想想心中仍不服气,在地上跺了几脚,指着对方鼻子恼道:“有种的给我等着!”

  王玄不禁笑道:“我在此等你三年。”

  阿韵瞪了他一眼,回过头,携傀儡没入林中。

  自少女离开后,他有七天没沾酒了。

  木箱歪在床边,锁头砸得稀烂。尹凤莲原道他箱内有什么宝贝,岂料一瞧之下大失所望。里头齐齐整整地码着一堆木头块,高不盈尺,宽仅数寸。若说拿这些东西来造辆马车,未免太过说笑。

  他使一柄银色小刀,聚精会神地削着木头。削了一会儿,初见雏形,隐约似个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