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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到真时 方觉糊涂

    秦航和司马尚游得副使王景弘召见,二人及至岸口,见两艘战船已泊在港岸相候,二人不及多想,一齐上了船。船上兵甲满员,有数百人之众,个个精神抖擞,似乎又有大战。

    秦航见状,便拉着司马尚游衣袖,使了使眼神,司马尚游会意,便自觉欲往底舱方向去。

    “等等!”一个尖细声音叫住了二人,是从船楼方向传过来的。二人不明所以,四眼一齐望向船楼。

    却听得那个声音续道:“你们上来吧。”二人相顾对望,依言走向船楼。

    上去一看,副使王景弘负手站在船楼中央处,远眺着大海,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二人行了行礼,道:“听闻副使大人差使,小子们特来报道。”

    王景弘回过头来,投射过来的眼神中流露出三分赞许,道:“你们最近的表现本使也听说过了,大家对你们都是赞赏不已啊。”

    二人谦道:“多蒙二位使者和多位大人提携眷顾,小子们实是愧不敢当。”

    王景弘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你们的本事本使是信得过的,不然亦不会召你们二人前来。”

    二人齐道:“愿听大人差遣。”

    王景弘道:“锡兰山国附近有许多岛屿,本使听闻众多海盗栖身于斯,危害一方。咱们堂堂正义之师,此刻虽即将离别,却也要为当地百姓除去此害,以还太平。如此方能收服众番国之民心。叫你二人来,就是希望能出一份力。”

    二人听闻是去荡平海盗,心下登时大喜,上次二人跟随马欢将军在那小岛上有过剿贼经历,无奈杀敌之时却始终不得亲身上阵,今次机会再次来临,焉能错过?

    二人喜道:“愿跟随大人一齐杀贼,还人间太平!”

    王景弘赞道:“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人就是要有你们这股子劲儿!待会儿出海你们就跟在本使身边,若是找到了贼匪,自有你们立功的机会。”

    二人听罢神色大喜,不住称谢。

    随后的两三天里,秦航司马尚游二人一直跟在王景弘身旁,乘着两艘战船沿着海图,一个岛一个岛的搜寻海盗。起初二人还兴高采烈,期盼着海盗突现,能大干一场,搜了两日后,二人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尤其是司马尚游,好像想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重。

    本来搜寻海盗是正义之事,应该高兴才是,可二人见王景弘连日来神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往往在登上一个岛屿时,他的表情总是很凝重,甚至还带有一些恐惧。似乎很不希望岛上能出现什么,又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二人瞧得奇怪,秦航本想相问,却被司马尚游一把拉住。有一日秦航趁着出恭时候偷偷将司马尚游一起拉到底舱,说道:“王副使带着我们好像不是来找海盗的,倒是像来找什么宝藏或是什么人的。”

    司马尚游岂能不懂秦航之意,天下哪有这样找海盗的?偷偷摸摸不说,还就带两搜战船。真要是碰上数千之众的海盗,这几百号人能剿灭的了么?只是司马尚游不像秦航,他心里虽隐约猜到了几分,嘴上却不明言。只得敷衍道:“我们别管这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上面什么意思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咱们只做不说。”

    秦航点了点头,心里虽疑云密布,却也不好说什么。如此找了四五天,几乎是找遍了方圆数百海里之内的岛屿,海盗毛也没找到一根,王景弘紧绷的脸色总算是松了下来,似是心中大石落地。

    后来王景弘向二人特意交待,此次出海之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行,否则泄露军机,得按军规处置。

    二人点头遵令,心下却又更增疑云。如此此次搜寻‘海盗’之行,只得无功而返。

    王景弘来到郑和住所,将连日来的搜寻情况据实禀告。此时已是天黑时分,郑和在房中听完王景弘的汇报后,神色反倒自然,似乎早就猜到了此行结局。交待他注意保密,然后又商量了一些回航时的细节,郑和便要休息。

    王景弘正欲告退,忽听得窗外脚步声音细小,不似平常侍应所发。他警觉地大声问道:“窗外何人?”

    只听‘砰’地一声,窗户瞬间已破,一个黑色身影迅速钻了进来,手中一把短剑,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明晃,那身影持剑直向郑和奔去。

    郑和微微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此刻竟会有人刺杀,但他也是刀光剑影里走过来的,反应也是灵敏异常,一把掀起房中木桌,挡住了那黑影一攻。那刺客一击不中,立时变招,一招‘流光飞逝’又转向郑和攻去,可此时王景弘早已奔将过来,一招‘五丁推山’打向刺客胸膛,掌势雄浑,攻敌之所必救,乃是围魏救赵之策。

    那刺客见来掌凶猛,不及追击郑和,转身护住前胸,右手短剑落地反画了一个圆,还了一招‘流星赶月’,郑和此时已退出圈子,走向门外,门外众侍卫早已听到声响,纷纷过来护住了郑和。

    那刺客见对方人多势众,郑和又已被护卫团团护住,心知今晚刺杀定难完成,对手之人掌力刚猛,武艺高强,纠缠下去,绝非上策,心下顿生去意,忽地转身跃起,身子转圈腾空而上,反身刺出一剑,却是一招‘飞火流星’,王景弘知道厉害,转身让开来剑,右手运气于掌,灌足内力,准备击向刺客小腹。

    那刺客等的就是王景弘这一让,轻身一跃,已奔至窗外,身形苗条至极。王景弘想不到刺客轻功竟如此厉害,但说什么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刺客安然离去,否则颜面何存?

    他起身跟着跨过窗户,右手运足的力道此时隔空打出,虽未打到刺客本身,但跟过去的内力何其霸道,瞬间一股无形气力将刺客身影后背笼罩。那刺客正欲腾空向上,忽觉背后生风,一股力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想是对手适才在身后打出了类似劈空掌之类的掌力,知道厉害,但此时若不趁空而去待那对手落地缓劲,自己今日无论如何是出不去了。是以想也不想,转身加劲高高跃起,右手短剑顿时化作万朵剑花,横空一划,射向王景弘。

    那剑花来得好快!如蝴蝶般四下飞来,在黑暗中甚是好看。

    只是王景弘哪有心思去看,知道那是厉害的剑中暗器,不及追击,双手绵绵向前一推,那飞来的剑花像是射入了一团棉花之内,软软无劲,四下散去。

    王景弘危机时刻用一招‘化为无形’接下了刺客这手‘蝴蝶钉’,只是刺客在发完这手暗器后,终于趁此空档,身形翩翩而起,双手左右一划,如蝴蝶般飞了出去。

    王景弘望着刺客飞出去的身影,知道对方轻身功夫厉害之极,再也追击不上,口中却忍不住赞道:“好一招‘化蝶飞’!想不到自海上漂消失之后,世上竟有人还会这手轻功!”只是刺客虽逃,临走时后背上中的那股内劲却来不及化掉,左肩头终是要受内伤,他立即命令众侍卫四处追击,一定要生擒刺客,问出幕后指使。随即快步走向郑和身旁,问道有无受伤。

    郑和摇了摇头,自是无碍,想到适才若无王景弘及时‘救驾’,自己还真可能交代于此了!

    他定了定神,问道:“刺客是何来路,可有看清?”

    王景弘道:“此人虽黑布蒙面,但瞧她身形,定是女子无疑。”

    郑和点了点头,又道:“武功来路呢?”

    王景弘接道:“这女刺客虽与属下只对了三招,属下却也看得出她使得是流星蝴蝶剑法,剑法已臻至一流,尤其是轻身功夫,更是少见。江湖上这么厉害的女高手也没有几个,只是却在这锡兰山国出现,倒是令人捉摸不透。”

    郑和心中也猜不透其中道理,便道:“这追查刺客之事,你去办吧,能问出幕后主使最好。适才还好有你,否则我怕是难逃此劫啊,当年在东厂学的武艺倒也不是完全没用啊。哈哈哈哈!”

    王景弘道:“是属下布置欠妥,让大人受惊了。属下一定把那刺客找出来!”

    郑和又道:“罢了,不怪你,这刺客身手如此厉害,布置再妥当也防不住!回去给你一天时间查,查不到也就罢了,后天我们就起航吧。”王景弘得令而去,心下却气恼不已。

    这刺客显然知道船队明日即将回航,是以今晚甘冒奇险前来刺杀,是因为她知道正使大人一上帅船就难以下手,故而只能提前动手,刺客竟然还能打听到郑和的住处,则说明此人不是有内奸报信就是混在自己队伍当中。

    想到自己队伍当中出了尖细,王景弘自然气愤,但船队数万人,还有颇多商旅家属,真要查明谁是尖细,也不容易,好在刺客左肩受了内伤,这倒容易下手,想到此处,王景弘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

    郑和昨晚受刺的消息已在众人当中流传。参与了那晚警卫的侍卫们,更是添油加醋说得唾沫横飞,说那女刺客剑法如何如何高明,轻功如何如何好看,说得跟真的一样,还有的说道刺客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中了咱们王副使的掌力,王副使真人不露相那才叫厉害。更有的说道正使公公大人才叫厉害,三拳两腿便将刺客打得重伤,奄奄一息了。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秦航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心中却暗自希望正使公公大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否则群龙无首,必出大乱。毕竟心中关心,秦航还是去问了费信,正使大人究竟有无受伤,费信自然说没有,还斥责他听信谣言,唯恐天下不乱。

    后来秦航碰到司马尚游,便邀他一起找出刺客,为三保公公报仇。司马尚游自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说副使大人自有安排,哪用的着你去打先锋。秦航想想,这倒也是,便不再提。司马尚游听得刺客竟是一女子,便暗自上了心。

    司马尚游随后走到船队随行人员住所,见众人收衣物的收衣物,换铜钱的换铜钱,都在为明日的回航做准备。司马尚游看到惠儿正在西房收拾衣物,便走了过去,问道:“惠儿姑娘,有些日子没见了,再忙些什么呢?”

    惠儿还是一身黄色衣衫打扮,神色看上去倒蛮清爽,她见司马尚游突然来此,便反击道:“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司马大哥现在是诸位大人面前的红人,哪有时间和我们这等丫鬟相见?我们是下人,还能忙些什么呢,自然是伺候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咯。”

    司马尚游不理会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径相问道:“昨晚月儿正圆,本想相邀伊人共同赏月,却见姑娘房中灯熄,不知惠儿姑娘昨晚在何处啊?是否已有他郎相伴?”

    惠儿细笑道:“呵呵。想问我昨晚在哪就直接问好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么?还月儿正圆,相邀赏月,嘿嘿。大哥,昨晚初八,哪来的月儿圆?要找借口,也要找些有水平的,没的闹成笑话!”

    司马尚游被她这么一挤,登时语塞。只得讪讪道:“既然姑娘直爽,那在下也就不拐弯了。我确实想知道惠儿姑娘昨晚在何处?又干了些什么?”

    惠儿冷笑道:“你一个青年男子别的不好好学,偏要问一个姑娘晚上在哪,干了什么事?你觉得合适么?”

    司马尚游亦自笑道:“别的正常姑娘,在下自然不敢这么唐突,可惠儿姑娘......”

    “哼,你是说我不正常!”惠儿停下了收拾衣物的手,冷哼一声道,言语中似乎已有怒气。

    司马尚游仍是不动声色,也不为惠儿的怒气所阻,又自道:“正使大人昨晚遇刺,刺客乃一女子,武艺高强。咱们也别装聋作哑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

    惠儿又笑道:“呵呵。你还是把你想问的话说出来了,可是没凭没据的,你凭什么说是我?”

    司马尚游点头道:“嗯,也是,没有凭据,确实不好说啊。不过惠儿姑娘,我劝你日后行事还是三思些好,否则会误了别人的事!”说罢身形一动,右掌迅速伸出,向惠儿右肩拍去。

    惠儿见他突然出袭,不禁微怒,身形一闪,右肩一卸,躲过了司马尚游这一抓。却不知司马尚游适才一抓乃是虚招,他早料到惠儿会向左闪躲,左手早已伸出,在此等候,惠儿眼见司马尚游左手抓向自己左肩,此时已不及闪躲,便横起左手,想要格开他手掌,不料司马尚游此时左手已使上力道,惠儿一格竟未能格开,司马尚游的那只左手终究是搭上了自己左肩头。

    惠儿大怒,‘啪’地一声,反手甩了司马尚游一个巴掌,哭道:“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司马尚游不及反应,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剧痛,终究是吃了亏。他正欲再行动手,听到惠儿哭着说自己欺负他,顿时愣住了。他何时见过女孩子当面哭着说他?这下倒把司马尚游弄得不知所措。

    他听得哭声渐大,到时候把外人引过来就不好了。只得道:“你哭什么?先别哭,先别哭了,你这么强势的一个女子,怎么还来这套?”

    惠儿抽泣着道:“本来就是你动手欺负我,你一个男子,仗着自己有些武艺,便对女子动手动脚么?”

    司马尚游欲哭无泪,无奈道:“姑娘,把话先说清楚了,谁对你动手动脚了?你不也还手了么?”

    惠儿续道:“我不还手难道任你欺负么?口头逼问不成,便即动手,这就是你的风格?”

    司马尚游叹了一口气,道:“唉。你不说也罢了,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船队藏龙卧虎,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后行。你如果影响到了我的事,我绝对是不会客气的。懂么?”

    惠儿擦了擦眼角,哭红的眼眶,淡淡的泪痕,更添一丝楚楚。她轻道:“是我做的又如何,不是我做的又如何?对你里说就真的这么重要么?你到底想干嘛?”

    司马尚游直视着她,正色道:“我不想干嘛。不是你做的,那是最好。如果是你做的,我绝不允许!”言语铿然,不容有悔。

    惠儿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司马尚游道:“虽然我不知晓你的意图,但我可以告诉你,谁想让郑和大人死,就是在坏我的事,我绝不坐视!”

    他顿了顿,又道:“惠儿姑娘,今日我和你说得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与你为敌,但你若与我为敌,我只能当你是敌。我该走了,你好好想想吧,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不过,你下次能不能不用流眼泪这套?”言下之意,你哪怕还手都行,但别哭鼻子了。

    惠儿‘扑哧’一笑,又嘟了嘟嘴,随即柔声道:“那你,吃不吃这套呢?”言语盈盈,柔情似水。

    司马尚游心下一怔,他再傻也知道这是情义之语,只是先不说敌我未明,自己从来就没有在女人方面对谁动过心,面对着惠儿步步紧逼的爱情攻势,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空气,仿佛瞬间凝住,气流,压得他快喘不过气,身边的女子却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