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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到真时 方觉糊涂

    说到相貌,惠儿姑娘绝对是那种使你一见,仿佛就能原谅世间所有的错误那种。说到身手,虽不及当代宗师,看情况也应是女中豪杰。说到体贴,照顾,她隐瞒身份甘愿当一名丫鬟,伺候左右。如此女子,说不动心,怕是连月老也看不下去。只是司马尚游从小身负师命,在他眼里,师父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去在乎。尤其是现在,他更是不敢去想那些儿女私情,他怕自己难以自拔。

    司马尚游望着惠儿那双期待眼神,那应该是世上最让人不忍相视的眼神了吧,就这样,他停留了片刻,终于缓缓说道:“我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说罢,转身。

    惠儿两行清泪又自涌出,她还是用上了这一套,哽咽说道:“你适才问我能不能不当着你面流泪,我告诉你我做不到。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不用这么古老的桥段拒绝我,我想我就能够做到。”

    司马尚游心中一痛,不忍转身再看那个女子留下的热泪,终于还是硬起心肠,走了出去。

    惠儿就这么看着这个背影,一步一步远去,依然没有回头。

    她轻轻抚摸着她那刚刚敷过药的左肩,忽然感动一阵剧痛。不,那不是她的肩在痛,那是她的心在痛啊!

    长江九曲坞。

    段江南自得雁门山归来后,一改往日低调作风,率众时常袭击江南各地码头,官军水师战力不及,登时连连吃紧。而北方邪教更是大散谣言,煽风点火,号称圣教圣火将席卷中原,号召所有信徒信奉圣火,得享光明世界。一时间南北烽烟四起,争斗不止!朝廷接连派出大军,一一镇压,顿成僵持不下之势。

    段江南此刻站立在九曲滩头,望着这滔滔东去之水,一言不发。

    九曲滩位于长江中游部,河道蜿蜒,有九湾之多。相传晋朝时候,嵇康携铮至此,在滩头奏曲当歌,曲音袅袅,声调绝伦,江水亦为之断流,久久不愿东去。故此滩得名九曲。九曲滩地势开阔,清闲幽静。负立于此,唯闻江水清声,空山幽鸣,实乃洗尘逐世,延年养生之福地。

    段江南在闲暇时候,很是喜欢独居于此。他本身就崇尚嵇康的养生之道,认为人是可以长寿的,‘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可有之耳。’而对于养生之法他更是深有体会,“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出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

    他甚至想过,待得复国大业一成,便隐居于此,穷心钻研此道。闲云野鹤,江湖来,江湖去。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身上背负的实在太多,至少现在不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他身居殊位,难以避之。

    段江南兀自出神,却仍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修为听到了身后的轻微脚步响声。他回过神来,淡淡地道:“说吧。”

    身后一个道人身影走了过来,说道:“少公子日前飞鸥传书,说不日就将回归中原。”

    还是熟悉的声音,还是熟悉的面庞,还是熟悉的劫言道人。

    段江南微微点头,神色中闪过一丝欣喜,道:“总算要回来了,本座有些时日没有见过他了。他有没有提到郑和的消息?”

    劫言道人道:“少公子说就在回航前几日,副使王景弘秘密带着他们在海外的孤岛上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郑和虽未亲自带队,但想来定是经过了他的首肯。”

    段江南冷哼一声,道:“朱棣仍是贼心不死,一心想寻圣上的行踪,巴不得除之后快,这次估计又是无功而回吧。”

    劫言道:“是的,听少公子信中意思,他们没有任何收获。”

    段江南闻言微觉欣喜,却也闪过一丝黯淡神色。郑和找了这么多次依旧没有找到,那说明圣上的行踪确实飘渺不定,自己怕是也难相寻。如果找不到圣上,那自己毕生所作所为,又有何意义?

    他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呐喊:圣上爷,您到底在哪儿啊?

    劫言见他神色异样,自也猜到了三分。便道:“大当家的勿要伤神,既然郑和找不到,于我们来说总归是好事。属下猜想必要的时候,圣上爷自会出现主持大局。”

    段江南叹了叹气,道:“但愿如此吧。不想那么多了,你说说最近战况如何?”

    劫言道:“各部进展还算顺利,朝廷的水师现在基本上都在西洋,剩下的根本不敢与我们水战,有好多地盘如今又重归于我手,弟兄们的士气也都回来了。”段江南闻言神色不变,似乎如此局势早在他心中掌握一样。他又问道:“北方战况呢?”

    劫言道:“北方的邪教教徒虽然众多,但也不敢正面与官军为敌,毕竟那是京城地带。他们多是采用游击战术,混在百姓当中,偶尔出来搞搞袭击。不过朱棣的马军步军对他们倒是挺不客气,拼了命的围剿。若不是我们在江南牵制了朝廷一部分军力,他们恐怕早就被朱棣灭了。”

    段江南冷冷一笑,道:“让他们拼吧,咱们现在按兵不动,见好就收。朱棣是敌,邪教也是敌,洪治老儿城府之深,不下于朱棣,他日早晚会是劲敌。”劫言附道:“大当家说的是,再说邪教前脚刚和我们结盟,后脚就让火焰使者伏击渡难法兄,这帐咱们一定要记着!”说到此处,言下愤恨不已。脸上神情,恨不得要活剥了火焰使者一样。

    段江南再次听到渡难名字,心中难掩浴火,久久难以平静。他自雁门山回来后,就听得渡难罹难的消息,当时自是痛不欲生。渡难一直以来就跟随自己,无论是从前在御前侍卫营,还是后来在长江九曲坞,都是最为得力的帮手。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冲动鲁莽,可毕竟是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他的死无疑对自己打击巨大。故而在接到消息后,段江南接连派出十余拨人马在伏牛山一带找了七天七夜,仍然是无法找到渡难的尸体,他盛怒之下,又暗自派人去查了火焰使者的行踪,待一有眉目,便即报仇。眼下劫言又提此事,自是重激心中怒火。

    但他也知晓,此刻九曲坞和邪教正在合作期,这破坏统一战线的事儿不能让自己做,是以一直忍到现在。他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洪治绝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儿,刚结盟,就杀害结盟兄弟,从古到今,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再说渡难看似粗鲁,实则粗中有细,仅凭一个火焰使者是绝计伤不了他的。可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他仍旧想不通透。倒是眼前这个劫言,三言两语就激得自己大动怒火,这在以前,是没人能做到的,何况还是在这清幽之地?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注视着劫言。

    劫言在他的冷目下有些发怵,疑惑道:“大当家的怎么了,还有哪里不对么?”

    段江南看不出什么不对,收了收眼神,又恢复到之前的冷傲模样,道:“没什么,渡难法兄的仇本座自会记在心上。现在他不在了,寨里的事你要多费心了!”

    劫言道:“大当家的哪里话?九曲坞还在一天,您就是我们的大当家,所有的兄弟都会誓死追随,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当家分忧!整个江南的同道武林也会惟当家的马首是瞻!”

    段江南孤傲的神色仿佛有一些动容,倒不是因为这番马屁,而是自己的责任无疑间又重了万分,他顺势摆摆手,道:“罢了。传令下去,暂且收兵,接收过来的地盘立马派可靠的兄弟过去扎根经营,法论教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咱们修养生息。另外有火焰使者的消息立马报给我,其余的事以后再议!”

    劫言接得命令,甚为不解,道:“此刻咱们和邪教南北相应,势力大振,正是趁机扩充的好机会,为何不乘胜进逼呢?”

    段江南冷笑道:“毋须多问,照办就是。”劫言讨了个没趣,但终究是不敢抗命,便即退下。

    段江南转过身子,又瞧着身前滔滔江水,水势不绝,无穷无尽。他脸上愁绪渐增,有道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他心中的无奈,又有谁能懂?

    只听得他轻声自语道:“你真当我傻么?郑和既然不日回航,我还去惹朝廷干嘛?呵呵,呵呵......”

    锡兰山城。

    这是郑和船队在锡兰山国的最后一晚,明日全队就要归航了,消息传来,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尤其是是这些新来的少年们,从没出过远门,这次一走就是天涯海角,当真是久别故乡,倍加思念啊。

    秦航和司马尚游等伙伴们早就收拾好了行礼,衣物,小饰品,新买的鞋子等等一大堆,都装在寝房。今夜郑和下令全部放假,**狂欢。当然这口中的**狂欢不是叫大家去窑子找姑娘,而是在城内尽情逛街,购物。哪怕是举办篝火夜宴,也自允了。

    秦航拉着司马尚游和战船上的邓孝明,粮船上的郭承昂等人一齐相聚,共度这异国他乡的最后一晚。

    年轻人玩的起兴,不一会儿便点起烟火,舞剑的舞剑,烧烤的烧烤,有几个更是壮着胆子向同船的丫鬟侍应表白,还有更大胆的竟然和当地的土著姑娘们混到了一起,在夜色下许下了天涯海角,海枯石烂,爱你一万年的誓言,玩了个不亦乐乎。番外作风开放,男女表白情谊更是自由直接得多。相比之下,这种场面在中原几乎不可见,更会被视为有悖传统,要受到道德的谴责。

    众人玩得起兴,却见司马尚游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他偷偷地看了一眼今晚聚会的丫鬟和女侍应们,似乎想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但转了一圈,熟悉的身影依旧没能出现。

    秦航见他闷闷不乐,顺手拿起一条烤熟的鱼,递了过去,道:“怎么了,兄弟?看你脸色不对啊,今夜值得高兴,来,先吃鱼!”

    司马尚游接过了烤鱼,莞尔苦笑,道:“是啊,今夜值得高兴,呵呵,有你们在,真好。”手中拿着烤鱼,却不入嘴。

    秦航见他前言不对后嘴的,放下手中的烧烤,坐了下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看看兄弟们能否为你分忧。”

    司马尚游道:“秦兄,你和你们家的的那位若纯姑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给我说说。”

    秦航一听,倒没想到他会有此言语,便笑道:“我们那是青梅竹马的,水到自然就渠成了。唉,你问到这里,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是谁,赶紧招了!”

    司马尚游顿了顿,却没有立刻接话。他缓了缓,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过我现在心里确实老是想着她,哪怕我知道她来历不明,哪怕我知道和她不太可能会在一起。却依然还是想着她,你明白这种感觉么?这种感觉怎么会这么奇妙,唉,秦兄你明白么?”

    秦航见他魂不守舍的,知道他是动了真情,便道:“你这还叫不是啊,依我看,你对这位姑娘应该是欲罢不能了,唉,你看,择日不如撞日,你说她是谁,我看今晚就给你们成了吧。”

    “去去去!别说玩笑话了。我想我刚刚伤害过她,情之一事,实难抉择,不提了,吃肉,喝酒!来!”

    秦航见他无意再谈,却不依不饶,道:“姑娘是谁你还没说呢?一世人,两兄弟。你父母即我父母,你师即我师,你的姑娘即是我的嫂子。我总该知道嫂子姓甚名谁吧?到底是谁啊,能有这般魅力将我的把兄弄得神魂颠倒,我非要知道她是何方圣女不可。”

    司马尚游见他穷追不舍,只得道:“下次确认了再跟你说吧,现在还不一定呢。来,不谈了,先吃先喝。”说罢拿起一壶水酒,一饮而尽。

    秦航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结果,便也不再多言,陪他多喝了几杯。随后邓孝明几个又乘兴舞起了剑,伴随着异域的音乐,分明的月色,动人的舞姿,浓浓的情调,少年们直玩到深夜。

    而在远处山头,一身土黄衣衫的惠儿正立在上头瞧着这城中的一切,她自然瞧见了那伙尽情的少年,自然瞧见了那个一晚上喝了三四十杯水酒已自醉得一塌糊涂的的司马尚游。就在日前,那个醉酒的男子决绝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刻却沦落到借酒来消愁的境地。

    她无言,她已伤神。她也想,冲进人群,陪他大醉一场。那样,纵使不能解脱,却也可稍解忧愁,只是解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么?

    她怔怔地看着,不愿离去。

    一旁的陈祖德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忽然,风大了。

    寒意袭来,惠儿打了个哆嗦,却不自觉。

    陈祖德见状,忙摘下身上的披风,轻轻地搭上惠儿肩头,轻道:“少主,天凉了,该回了。”

    惠儿接过了他的披风,稍觉温暖,身边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体贴的人儿。惠儿想道。她回过神,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陈祖德受宠若惊,道:“少主言重了。郑和船队明日就回航,少主这一入虎穴,千万要小心啊!”

    惠儿道:“我知道。前日刺杀郑和功亏一篑,日后再想杀他,怕是难上加难了,想不到他身边的那个副使王景弘竟有如此身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原来那晚刺杀郑和的当真是她!惠儿说这句话时,就如同轻描淡写一般,浑不放在心上。

    陈祖德道:“属下在中原也查明了消息。王景弘出身东厂,是东厂的四大金刚之首,号称霹雳金刚,此事秘密至极,原无几人得知。日后少主碰上此人,更要千万小心。”

    惠儿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明日我一去,西洋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恐怕经此一役,番外诸国被已郑和水师吓破了胆,怕是再难有人和我们合作了。你今后的担子不轻啊!”

    陈祖德昂然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此刻仍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只要坚持下去,属下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言下间神色坚毅之极。

    惠儿点了点头,对陈祖德的这番忠义之言颇为赞许。

    此时,夜已沉寂,城内欢呼的声音也逐渐消逝,灯火通明的山城之内如幽灵般寂静。

    惠儿望着远处那渐烧渐若的篝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轻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陈祖德“嗯”了一声,正欲提脚远去,神色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又补说了一句:“少主,情之一事,最是烦恼。望你看清,莫陷囹圄!”

    惠儿身心大震,冷哼道:“你管得太多了。用不着你来教我!回去吧!”

    陈祖德叹息一声,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隐身远去。

    只留下惠儿站立在山头,不住地回味那句“情之一事,最是烦恼。呵呵,情之一事,最是烦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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