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男子身旁一直垂首吃草的白马抬起了头，望着合欢树下的主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鸣。余音未了，却见一位上身着圆领窄袖的红色团衫，下着深蓝色的袍服，腰束白色锦带的契丹少女骑着一匹枣红马如飞而至。

    “德让哥哥！”那契丹少女叫了一声，翻身跃下马来，一边朝那男子跑来，嘴里一边欢快地叫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直到这时，那男子方停了手中的竖笛，抬起头，剑眉一展，问道：“玲珑妹妹，有什么要紧事吗？”

    “也没……没什么要紧的事……”那契丹少女看了男子一眼，有些言不由衷地道，“我，我们只是有些担心你。”那契丹少女说完，面颊却是微微一红。男子闻言，摇了摇头，哂然一笑：“玲珑妹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但聪慧的少女还是听出了男子内心之中那种无法言喻的酸楚。

    “德让哥哥，果真如此，那自是最好不过了。”契丹少女说完，粲然一笑。在落日的余晖里，少女白皙俊秀的脸庞上似敷了一层金光，那一刻竟让契丹男子有些出神，但也仅仅就在一瞬间，他又无奈地垂下眼睑，他从心底里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并不是他曾经深深爱着的那个姑娘萧燕燕。“这时候，燕燕在做什么呢？”当“萧燕燕”这三字才在脑海里浮光掠影般一闪现，他们曾经的甜蜜的过往竟如同从远方奔流而来的潢河水，清澈而甘甜。多少个日子里，他们曾在一起，或骑马射柳，或狩猎追逐，或凿冰垂钓，或静静地坐在这颗他们共同种下的合欢树下，看太阳朝升暮落，看落霞孤鹜，看烟火人世，看草原人家，也看似水流年……然而，现在，东南面的那座像极了爱侣的两个山头还在，他们共同种下的合欢树还在，而她却不在自己的身旁了。她去了一个他永远也够不着的地方，即使是他站在高高的木叶山上，即使是他骑了最快的马也追不上了，因为她去的那个地方是他作为臣子的禁地，是他必须抬头仰望的地方……少女见男子一时凝神无语，怕他想起过往再伤心难受，遂言道：“德让哥哥，你吹得笛子真真是好听，要是玲珑每天都能听到这么美妙的笛音，一准我每天在睡梦中都会笑醒过来的！”契丹女子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无真诚地道。

    “是吗？”男子说这话的时候只觉自己的心头一颤，声音跟着竟也有些发抖。

    “当然啦！”契丹少女依然是一脸认真地道，“只不过……”契丹少女看着男子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男子问。

    “只不过，适才你吹奏那首曲子到底太过悲凉了。”契丹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眼圈有些发红。契丹男子听了契丹少女如此一说，嘴角微微一阵抽动，鼻翼耸动，深深地抽了一口气，一时间却并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他方才缓缓地转过身去，抬起右手，一遍又一遍地用他那只粗大的手掌摩挲着合欢树那壮硕的躯干。这时，一阵微风起，合欢树顿时婆娑起舞，男子抬头向上望去，枝繁叶茂的树冠竟然如同一团展翅欲飞的鹰；远处，那两颗如情侣般紧紧靠在一起的山头，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甜蜜，在这一刻竟化作了金色的箭矢一下射中在他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扯得他心一阵绞痛。他一下子重重地将额头撞在合欢树的树身上，契丹少女就见她的“德让哥哥”的脸上冷汗唰一下滚滚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