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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同向春风各自愁


    陈婶笑道:“三德婶您若答应这门亲事这些都算聘礼。论理咱们也不会在这上头争多论少可是少爷说钱财是小事心意才重要。我也算眼睁睁看着少爷长起来他脾气又好又对樱儿这般心思若得了这样一个女婿不是我说整个陈家湾都要羡慕您的好福气。”

    三德婶眉头紧蹙道:“陈婶你莫跟我开玩笑。昨天我不是说了吗?陈家少爷门庭太高我们指望不上。”

    陈婶也慌得站起来:“三德婶你若嫌定礼还轻只管开口少爷必是答应的。”

    三德婶摇头徐徐说道:“便是抬了金山来这事也不用再议了。实话说罢雪樱已经许给邻村王木匠家的大儿子了。您瞧灶王爷的供桌底下压着庚帖呢过了三天家里若平安无事半月内便成亲。你转告陈家少爷定礼多少我不稀罕我们凭自己力气吃饭也用不着拿雪樱去换钱换地。少爷是神仙般的人我们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

    陈婶愣了半响方醒悟原来三德婶竟一天之内的找了别人。这一醒悟只觉得空中打了个焦雷般震的血突突往脸上涌手里捏着礼单抖抖的说不出话来。她平日里是极干练的一个人此时只觉得心下一片茫然失措反反复复的想:“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跟少爷说去?”

    西厢的门咣啷打开了雪樱煞白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半截红绸身躯竟在微微抖颤声问道:“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三德婶瞧着她神色不对仓促间沉下脸来:“这是哪里的规矩?让你在屋里好好做嫁衣裳倒竖着耳朵听这个?这话是姑娘家该听该问的吗?”

    雪樱两行泪水直直的流下来不管不顾脱口而出:“我不嫁什么劳什子木匠。我不嫁人我不嫁人了。”一边哭一边便往外跑。

    三德婶一步便挡在她前面抓着她的胳膊攥的死死的冷笑道:“说亲的人还没走你就丢了魂急着往外跑?见人家是个少爷就动了心了?这会子要往哪里去?好好回屋做你的衣裳!”见雪樱眼中一片凄苦、哀求之色心下虽是不忍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来缓过一口气温言道:“你素来是个温良恭顺的这次倒这么固执你以为嫁给少爷就成了凤凰了?现放着大房奶奶在那里有你的苦楚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只管做好嫁衣裳到时候欢欢喜喜上花轿。”

    祖荫负着手在屋里徘徊许久一腔情丝剪不断理还乱心里乱纷纷的不是什么滋味竖起耳朵来听着院里的动静盼着陈诚婶早点回来将好消息早点告诉他。转念又盼她慢点回来若是事情定了还须花时间商议别的细枝末节。一颗心直如水桶般七上八下的来回摆个不停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院里咚咚的脚步声几步便抢出来问道:“陈诚婶怎么样?”看她脸上神色十分难堪只觉得如同轰雷擎顶一般呆了一晌便往外急走:“我不信樱儿都点头了我要亲自去问明白为什么她家不答应。”

    陈诚婶一把拉住他袖子见他挣扎的利害脚下仍是不依不饶往外奔她本是妇道人家手上能有多少力气?额上刷刷的汗水都挣出来了又急又气厉声道:“少爷你还要不要你的身份?三番两次上门去求亲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人家今日已经另外许了亲事不日就要成亲还有什么可问的?阿柱过来把少爷给我拉住。老昌把院门关起来今天谁也别想出这个大门。”

    长工们本来三三两两的在院里走动收拾一见到这个阵仗都吓得在原地呆住此时听陈诚婶喊叫才醒悟忙奔去将大门关起来阿柱脸涨得通红过来先拱手说句“少爷得罪了”从后面将他两只胳膊紧紧拉住。他的力气自然极大祖荫被箍得牢牢的半步也走不了急怒之下回头喝道:“你若不放手明儿便撵了你出去。”阿柱摇头道:“少爷陈诚婶子自然是为你好。”

    祖荫眼里要喷出火来:“你还记得我是少爷?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快放手不然我真恼了。”

    陈管家眼见他如痴如狂若真一味纠缠翻了脸他到底是少爷身份只有底下人吃亏便过来做个揖道:“少爷在这里自然该听您的。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虽说老爷如今不在了你也不该不知会老太太知道。如今就叫人套车我跟您一起进城去若是老太太也不介意少爷被乡下人三番两次拒绝更不介意已经是许过亲要嫁人的姑娘我们也不怕没脸依旧回来再去求人。”转身便一叠声命人套车。

    这话说的虽恭谨却是句句都打在七寸上祖荫一听便不再挣扎默然半晌咬牙道:“她已经许过亲要嫁人了?”低低笑了一声目光茫然颤声道:“她昨晚上才答应我今日就许了别家?”阿柱方才还使劲箍着他的胳膊防他挣扎此时只觉得他浑身失了力气一般都快稳不住脚步了慌忙手上加劲将他扶住。

    陈管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阿柱将祖荫扶到屋里坐下。他却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拿过来牢牢捏在手中死死的盯着杯子看。那天暗夜里她倒了茶来凑在嘴边那茶水是温的茶香早已逸过了可是她说“少爷这茶水是温的将就着喝吧”他就没来由的一仰脖一口气喝下去。杯子在手心温寻常的白茶盅上面描着俗艳的金圈大红梅花红的从心里泛出白白茫茫的一片蔓延到眼睛里去无限落寞。

    雪樱在窗边默默坐着也不愿意点灯白茫茫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一片水银泻地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桌子原是木头黄白的本色可是手放在桌上比那本色还要青白。手里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月光照不到血红色触目惊心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今儿裁剪的嫁衣袖子。

    今儿裁剪时一时喜一时悲:他已经娶过亲了可是他说要与她住在湖边的白房子里五月间淡紫的藤萝一串串的垂着半个墙都被它遮住了。夏天夕阳落下去半弯月亮升起来屋里满满的都是金银花的清甜香气只有他与她两个人。

    与他相见才几日却像是等了很久很久。湖边的房子三面临水背后是碧绿的山坡后院里种着鲜红的蔷薇花手里的绸子也是鲜红的将手一松那红绸便轻飘飘的坠入无声的黑暗中。满心里只剩下悲辛无尽从窗户望出去那月亮大半个都快满了像一滴眼泪洇在深青的天幕中夜风尽管冰凉的吹着却将这滴泪吹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