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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回断仙乐驯困兽

    一个月!

    他怀念在无输馆里一手捧酒一手撒钱的潇洒日子,更怀念在软香居和桂枝姐姐你侬我侬……反而是那个猴精的老酒鬼,见大师兄一走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时候若是还没回来,八成醉倒在酒肆前的台阶上,被人当成是乞丐。想当年他们四个曾故意见死不救,旁观半日,事后还小赚了一笔。抑或是在赌馆后巷找人借钱,嘴里喃喃道:“若是借不到钱的话,纪莫邀是绝不会放过我的……”然后就会有人手忙脚乱地将大把的钱塞到他手里。

    总之,他已经厌倦这种每天睡到正午的日子——没有自由的生活,一点动力都没有。

    “大师兄,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他将这句梦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才辗转返回睡眠。

    就在这时,门被“啪”地撞开了。

    孙望庭立刻一个侧空翻从卧榻上跳起来,“大师兄回来了?”

    吕尚休晃着酒壶倚在门上,“当然不是了。你很想他吗?”

    孙望庭气急败坏地钻回被里,不出声了。

    吕尚休蹑手蹑脚从背后关上门,笑盈盈地问:“你现在是不是代行大师兄之职啊?”

    孙望庭满腹狐疑地“嗯”了一声。

    吕尚休缩着肩膀道:“我在柴房见到了奇怪的东西,不晓得你师兄之前有没有提过,反正我是不会处理了,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孙望庭不情愿地被吕尚休拉出房间,“你才是师父,无度门应该是你说了算才对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孙望庭问道:“师父,你不会才从山下回来吧?”

    吕尚休急了,一掌拍在孙望庭脑门上,“胡说什么呢?”

    “我要向大师兄告发你。”

    “别!千万别告诉他!”吕尚休借着几分酒意,不耐烦地甩着空空如也的酒壶,“行了、行了,大不了跟你一起去看个究竟好了!”

    两师徒吵吵闹闹地来到柴房,就见一个横躺在地上的大麻袋。

    孙望庭咬咬牙,“这是什么东西?扭来扭去、弯弯曲曲的……”

    “蟒蛇?”

    “别吓我,我可招架不住这种庞然大物。”

    “好,那就交给你了!”

    “喂,师父——”

    门被“啪”一声合上。

    孙望庭本想跟着出去,但转念一想,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万一跑出来咬人也不好;再者,大师兄回来时若怪罪自己守山不力,怎不比大蟒蛇要可怕千万倍?

    “啧,死就死吧。”他硬着头皮蹲下来,也不管麻袋听不听得懂,安抚道:“我要解开袋口的绳索,你先别乱动啊,不然伤到彼此就不好了。”

    袋子果然没再动。

    孙望庭这才缓缓松开袋口,首先见到的是一头散乱不堪的头发;继续往下拉,便是饱满的额头;再下来就是一双眼睛——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

    仿佛被这充满杀气的眼神瞬间激活,孙望庭立刻手忙脚乱将整个麻袋解开,见是一个高大的女郎被厚袄如襁褓般裹着,外层还用粗麻绳缠得跟个粽子一般,只露出脑袋和两脚。

    “你、你是……”

    “我呸!”女郎二话不说就往孙望庭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是何方妖孽?”

    孙望庭吓了一跳,“谁妖孽了,怎么血口喷人呢?没看到我是救你的人吗!要不是因为我,你还在这个破袋子里打滚呢!”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将我绑到这里?”

    “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我可没绑你!鬼才知道是谁把你扔到这里来的!”

    女郎用脚狠狠地往孙望庭腿肚子上一踢,“谁会信你的鬼话?你若不是共犯,绑匪又怎会将我丢在这里?”

    孙望庭往后一跌,痛得哇哇直叫,瞬间失去了耐心,“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啊?我都说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算了、算了,反正你认定我是坏人,那我不如就留你在这里,等真正的绑匪来认领吧。”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等一下!”女郎喊住他,“放我出去。”

    孙望庭回头瞪了她一眼,“有你这样求人的吗?好心没好报的事,我可不愿意做。”

    谁知女郎并不肯示弱,“你若不是共犯,放我出去又有何难?要是不放我,只怕二十八星宿不会对你客气。”

    “什么二十八——”孙望庭突然没声音了:不是因为“二十八星宿”这个称号引起了他的警觉,而是他见到门缝外闪过一只让他毛骨悚然的眼睛。

    孙望庭立即夺门而出,没有给女郎留下任何解释。

    纪莫邀看着孙望庭从柴房里滚出来,再“噌”一声扑倒在自己脚下。

    “大师兄救我。”孙望庭以头抢地,紧紧握着纪莫邀的脚踝,生怕他会跑掉。

    纪莫邀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知哪个天杀的将姜骥的女儿丢到柴房里,要栽赃嫁祸于我们呐!”

    “噢,她告诉你她是姜芍了吗?”

    孙望庭抱着纪莫邀的腿,急得快要哭出来,“大师兄,你别耍我了。她连二十八星宿都扔出来了,还能是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莫邀长舒一口气,将孙望庭从地上拎起来,“首先,这个‘天杀的’不是别人,是老四和小安;然后——子都你跟他说。”

    陆子都立刻将孙望庭拖到一边,帮他补上前情提要。

    纪莫邀随即回到柴房门前,正掂量着是否要进去,就被身旁的温嫏嬛叫住——

    “我去跟她说吧。”

    “说什么?”

    嫏嬛小声问道:“我们还不打算放她走吧?”

    “当然不行了。姜家堡的人不需多时就会踩到门前,若是将姜芍还回去,小安就凶多吉少了。我们绝不能向外人暴露姜芍的下落,包括那姓祝的丫头。”

    “你们武艺比姜芍如何?”

    “姜芍武功盖世,此山中只有老酒鬼勉强能跟她打个平手,我们无一人是她对手。”

    “那就让我说服她留下来吧。”

    纪莫邀眨了眨眼,“你居然有兴致为虎作伥,让我有些意外。”

    嫏嬛浅浅一笑,“为了找到姑姑,不过举手之劳,我也豁出去了。况且我不会武功,如果姜芍真是你们口中的那个正人君子,一定不会伤害我。”

    纪莫邀抿嘴点头,为嫏嬛推开了柴房的门。

    嫏嬛从背后合上门,在和姜芍眼神对接的一瞬间“扑通”跪了下来——“让少当家受苦了!”

    姜芍当即一呆,忙问:“你又是谁?”

    嫏嬛缓缓抬起头来,顺势就为姜芍解下身上的束缚,“我叫温嫏嬛,你一定不知道我,但你也许认得家父温言睿的名字。”

    姜芍答道:“大才子温言睿,我自然听过。”

    “那你有否好奇,在过去这六年多里,为什么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

    姜芍皱起眉头,“有话直说。”

    嫏嬛将除下的绳索丢在一旁,道:“不瞒你说,双亲早在六年前不知所踪,长姊亦被恶人掳走,去向不明,宅邸更遭焚毁。舍弟与我蒙靛衣门大弟子杜仙仪收留,得以保命。可就在半年前,仙仪姑姑将我们送来惊雀山无度门生活,不曾交待行踪,随即音信全无。我们四处追寻无果,得知她多年来与令尊私交甚笃,还曾在分别后造访登河山,于是……”

    “真是你们绑架我的?”姜芍跳了起来,正要一把将嫏嬛扯住,就见她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自己。

    “少当家,且听我说完……”嫏嬛说到这里,眼中兀自溢出些泪花来。

    姜芍忍着一口气,重新坐下,“你快给我好好解释。”

    嫏嬛点头,“绑架你的人是无度门的马四革与靛衣门的安玉唯。安玉唯对姑姑一往情深,他设计绑架你来要挟令尊交待姑姑的去向,实在是无奈之举。我们之前对此也不知情,直到近日路过登河山,才知晓此事。安玉唯至今仍在山中等待消息,而将你带到这里的人,应是马四革无误,不过他如今也不在山上……”

    姜芍笑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无论你们是否预先知情,既然事情败露,难道还要继续把我关在这里不成?”

    “少当家,我们要是放你走,那安玉唯就危在旦夕了!我、我只请求你能在惊雀山待久一点,等令尊愿意开口为止——”

    “你们怎么这么肯定我爹知道杜仙仪的去向?我们父女天天相见,可多年来从未听过杜仙仪这个名字,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和我们有多少来往。况且就算她真的来过登河山,我爹也不一定知道她下一步去了哪里,又如何能给你们答案?难道要我一辈子在这里等吗?”

    “少当家不要误会。”嫏嬛站起身,从腰间摸出自己的梳子,递给姜芍,“安玉唯棋行险招,定有他的道理。况且马四革一向行事谨慎,他们也是别无选择才这么干的。”

    “没有选择?他们直接上山去问我爹不行吗?我爹要是知道,难道不会如实告诉他们吗?”姜芍说着便接过了梳子,整理起凌乱的头发来。

    嫏嬛合上嘴,极力想按平意欲扬起的唇角。沉默片刻后,她反问:“假如令尊不肯如实相告呢?”

    “你什么意思?”姜芍眼神一下冷峻起来,“你是说我爹有所隐瞒吗?”

    “如果我确实是这个意思呢?”

    姜芍一手将嫏嬛拉到自己跟前,“温嫏嬛,我不许你这样非议我的父亲。”

    嫏嬛亲身感受到了姜芍过人的臂力,可她还是努力放松身子,微微笑道:“那你一定知道,你书柜底下的暗道吧。”

    姜芍愣住了,绷紧的手掌骤然松开,问:“你什么意思?”

    “我进过你房间,在你书柜底下有一个暗道,有一两百步深呢。与之对称的客房里也有一个地道入口,但被堵死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你别骗我。”姜芍低声威胁道。

    “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说实话,少当家若真心要离开,无度门没人能拦得住你……”嫏嬛转身意欲推门,“就当小安和四哥白跑了一趟,而我也无缘再见仙仪姑姑。”

    不料姜芍立刻叫住了她,“且慢。”

    嫏嬛立在门边一动不动,静待姜芍继续说下去。

    片刻过后,姜芍轻叹一声,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绑架我都不可原谅,但我确实不知道暗道之事。我不晓得我爹到底有没有向你们隐瞒杜仙仪的去向,我相信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十五日内若无杜仙仪的消息,我再离开。”

    嫏嬛犹豫了一阵,道:“少当家果然是爽快人,我先替诸位道声谢。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只是如今山中还有客人,为免节外生枝,还望少当家能委屈一下,平日万万不要抛头露面,可以吗?”

    “你们要求还真多啊。”

    “都是我们的不是。此事一了,少当家想怎么处置我们都无所谓。”

    姜芍冷笑着地点一点头,又问:“对了,刚才那个戴红头巾的家伙是谁?”

    “那是无度门的孙望庭,他一直在这里守山,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没骗我咯?”

    嫏嬛连连摇头,“他没冒犯少当家吧?”

    “他若有那个贼胆,如今已是一具死尸了。”

    嫏嬛将门推开少许,对外头的纪莫邀道:“我带少当家去更衣,烦请回避。”

    纪莫邀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确认外面没有人后,嫏嬛将外衣披到了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姜芍身上,“合身是一定不合身了,还请少当家将就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我房中沐浴更衣。”

    葶苈刚刚将祝蕴红安顿到客房里,就被纪莫邀拖到前厅谈正事了——

    “各位,”纪莫邀神情肃穆,“由于种种不可控的原因,祝蕴红和姜芍都落在了我们手上。”

    孙望庭还在不停地冒冷汗,“幸好大师兄及时出现,不然我就已经……”

    “对姜芍上下其手了?”陆子都挖苦道。

    “被她碎尸万段啊!子都你在胡说什么?没听过姜芍是秦岭悍妇吗?”

    “没交手就认输,不像你啊。”葶苈插嘴道。

    孙望庭更火了,“你是不知道她的厉害。我刚才还没睡醒,估计没来得及抄家伙,就被她赤手空拳拿下了……看她那狠样,估计身子一抖擞,就能直接从绳索里飞出来。

    就在此时,声杀天王“嗖”地飞到纪莫邀肩上,尖声叫道:“外有六人,来势汹汹。”

    纪莫邀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有劳了。”随即从袖中掏出一片薄荷叶,摆在了天王口中。

    究竟纪莫邀打算如何化解危机,姜芍和祝蕴红又将在惊雀山中引发什么样的骚动?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